月色正好,风轻云淡。淡淡的月光撒在大地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四下里安静得很,偶尔响起数声虫鸣,花秀似乎能听到自己那跳得比平时更猛烈的“咚咚”心跳声。
见宋柯不言语,花秀心一横,一股脑儿地说出了心声:“我心悦于你。不知殿下是否接受在下的心意?“
宋柯向他行了一礼,诚挚说道:“小女子多谢大人抬爱。”
花秀愣了一愣,明白她的婉拒之意,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是我冒昧了。就算你拒绝我,可眼下这种情形,我很想帮你。我们不如假扮爱侣,待陛下歇了心思之后,再从长计议可好?到时,公主无论是回国,抑或是留在京中另觅良缘,我都无悔。”
“花大人的心意,我诚惶诚恐。但这乃是欺君之罪,我不能连累你。”宋柯道。
“我不怕连累。”花秀坚持。
宋柯一时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可惜,如此诚恳之人,我竟无缘。
良久,她笑了笑,说道:“婚姻之事乃人生大事,大人不可如此草率。塔布人虽粗鄙,但于情之一事却讲究真心真意,绝不欺瞒,所以大人请回吧。”
花秀这才醒悟过来宋柯不过是不喜欢自己罢了,所以连假装也不愿意。他不甘愿地离去。临走前,他依然再三强调:“我可以帮你,我不怕连累。”
宋柯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有了主意。
昆茵女王曾留下一册手札,里面草草记录了她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天元帝的名字出现数次。年轻时候的他竟然有几分殷斐然的影子,一样的意气风发却又傲慢骄纵。
初见时,他跑马冲撞了昆茵女王的羊群,他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强词夺理,说草原无主,人人都可驰骋,何来冲撞一说。
直到昆茵女王一把将他拽下马,他才不甘不愿地认错,同部落的牧民一起寻觅迷途的羊羔。
他同昆茵女王相处总是争锋相对,争吵不休,但是一旦分开了,却又思念得很。毫无意外的,这两人是活脱脱的一对欢喜冤家。
她拒绝花秀的提议,一方面的确是把他当朋友,另一方面的原因却是天元帝的怀疑。既然天远帝已如此明显地表示了对她的志在必得,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地相信她自己数日内同花秀情定终身呢?
但这却是唯一的办法,意中人的人选花秀不行,换一个人也许可以。想到这,宋柯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她彷佛瞧见了那人火急火燎,又恨得牙痒痒的模样了。
心中有了主意,当夜宋柯睡得香甜,连梦都没有一个。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先是简单洗漱一番,悠然用了早饭。她这才命红朵进房帮她梳妆打扮,再次穿上塔布繁复的正式礼服。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同昆茵女王只有一两分相似罢了,她的面容更肖父亲。
但周围的人都说,比起姐姐的仁厚慈爱,她的秉性反而更像女王,一样果决坚毅,有勇有谋。这也是女王临终前,命她辅政的原因,两姐妹一柔一刚,一仁一狠,刚好契合,定能带领塔布走向更好的未来。
半个时辰前宋柯求见天子,很快就被宣了进来,却一直未得召见,她只得在偏殿里干等。隔着帷幕,她瞥见天远帝批阅奏折。下面站了两名宫女,四名太监,各个屏气凛身,垂头而立,所以寂静异常,落针可闻。
御书房内,窗脚摆放着华美、纹路反复的博山炉,里面焚烧着正是她遍寻不获的幽罗香。烟如迷雾一般,轻轻攀爬,如丝一般,穿过帘幕极细的缝隙,钻进了她的鼻孔,纠缠在她周身,令她整个人都如同笼罩在浓雾中一般。
一阵压抑之感突如其来。她捏紧了拳头。
不知又等了多久。她终于看到案脚帝王华丽端庄的衣袍动了一动。
“宣公主进来。”天元帝道。
宋柯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晃了晃头,提醒自己要谨慎再谨慎,否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老死深宫,再也无法寻觅那人。
鱼死网破,从此塔布和大盛断交,必将引得邻国虎视眈眈。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她和塔布都承受不起。
“塔布使者宋柯叩见大盛皇帝陛下。”她恭恭敬敬地跪下,头抵着地面,完完全全按照外交使者身份行礼问安。
天元帝脸色倏地沉下来,他不动声色地道:“公主为何如此客气?”
听了这话,宋柯便知道这天元帝果然是心机深沉,此刻还在试探自己。她咬了咬唇,并没有抬起头来,反而是朝斜上方笔直伸出了双臂。她白皙的手掌朝上摊开,右手掌心赫然便是那枚扳指。
“公主何意?朕赏赐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天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是眼底却翻滚着隐隐的不悦。
黄安陪着笑,道:“公主初来乍到,恐怕还不是不懂我大盛朝的礼节吧。”
“不。”宋柯坚定说道,“自小母亲就教我大盛礼节,所以我并非不知。”
天元帝冷哼了一声,一拂袖便扫落下数份奏折。
随侍的太监宫女慌忙跪下,连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天元帝却是忽然淡淡一笑,他心里叹道:果然是昆茵的女儿。模样虽然只有一二分相似,但这性情却有八九成。
良久,他道:“我听你王叔说过,你在塔布并无婚配,这大盛皇宫富丽堂皇,难道公主竟然看不上吗?还是说公主不喜大盛的殿宇,想让你替你另建塔布制式的宫殿。“语气中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戏谑。
“小女子不敢。”
说话间,宋柯慢慢抬起头,绿色眼眸缓缓看向天元帝,眼神坚毅,盈盈发亮。
短短几息内,尽管宋柯后背湿了一大片,身体也因紧张而有些僵硬,但是她面上好像并不害怕天元帝,只是有些为难地说道“多谢皇帝陛下厚爱。实在是小女子心有所属,无缘侍奉陛下。”在说到“心有所属”四字时,脸上恰到好处地蒙上了点点红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