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徐婉一眼,对苏文说:“放心吧,找到孩子之前,徐婉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可以看得出,苏文是不太相信我这番话的,然而他也知道,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便从杂物间里找来一根拇指粗的绳子。
我把绳子系在自己的腰上,在上面贴了两张符,绳子的另一端,记载井沿的转辘上。
苏文抓住转辘的摇把,一寸一寸的把我下放到井里。
当我的脚触到井水时,一股凉意窜遍全身。
我屏住呼吸,潜入水中。
冰凉的井水,将我同生灵的世界隔绝,井水之下,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静和黑暗。
井中的空间相当逼仄,我全然活动不开身体。
好不容易才来到井底,我睁开天眼,看到左侧的井壁之下,放着一个阴沉木的长方形小匣。
上面斜插着一根佛教里的降魔杵,我取出显化符,往匣子上一照,那个小孩儿的形貌,在匣子表面一掠而过。
应该可以肯定,那孩子就是被封印在这小匣儿里了。我抱着匣子正要浮上去,忽然眼角瞥见井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微光。
我循着光芒,游过去,伸手拂过井底的泥沙。
却看到一块儿血红色的石头被埋在里面。
我顺手把那石头捡了起来,正要通知苏文把我拉上去。忽然间我感到身子一空,一截被截断的绳子落到了井底。我大吃一惊,急忙将两只手攀住墙壁想试试看能不能顺着井壁爬上去。
然而井壁滑不留手,根本无法上行。
这时候,头顶忽然罩下来一片红云。
是徐婉,她落入井中双手将我拖了起来,缓缓浮到水面之上。
这时候井口上一声闷响,抬头看时,天上的月亮看不到了,水里的月亮也看不到了。
是有人用一块大石头盖住了井口。
“是苏文,那混蛋!”
这苏文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他先隔断我的绳子,徐婉关心孩子心切,肯定会第一时间跳入井中。
这时候,没人阻碍他了,他就用石头盖住井口,把我们都压在里面。
但这区区一块石头,就像镇压住我和徐婉,苏文未免把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我正要运雷诀去打那石头,陡然感到一股引起从脚腕处被那疯女人抓过的地方渗透进来。
我全身的经络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一身修为使不出来。忽然,我脑中不由自主的转出几幅画面,前不久在失路沼泽的幻境中遇到的那个小孩,又出现在我眼前。
他那阴森的声音也清晰的浮现在我耳中。
“杀了我会让你后悔半生。”
难道我当初杀死的那个孩子,跟这个孩子有什么牵连?不可能,这是徐婉和苏文的孩子,而那个阵法在几百年前就出现了。
如果不是孩子有联系,那可能问题就出在这口井上。
莫非这口井正是幻境中那口井的投射?
苏文的老院子,正是幻境之中,那口古宅的原型。设置幻境就像写小说,作者和幻境的创造者,会把自己见过的人或物当做原型设置在小说或者幻境中。
小说是文学创作,幻境则是一种术法。
原型和幻境会产生某种联系。
正想到这儿,忽然井中传来簌簌的声音,无数暗紫色的血线藤蔓一般向我和徐婉缠过来。
这口井中有风水师留下的镇压术法,徐婉本就宛如被压在泰山之下,每一个细小的行动都及其费力。
我只好横过身形护住徐婉,把手中那个匣子交给她抱着,拔出腰间的匕首。
匕首在水中化为一把软剑,如蛟龙般挥斩那些血线。然而我中招在先,功力无法施展,只能靠着蛮力应对。很快我就感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跟不上那些血线攻击的速度了。
倏尔,我手脚被血线缠住,手中的软剑差点就把持不住了。
而徐婉也气喘吁吁,整个身形在水中扭曲起来,如同浑身起了一阵蒸汽。
这是魂体魂飞魄散的先兆。
我心里居然有一些绝望,没想到我洪一经历了那么多妖魔陷阱,连尸群遍布的古墓都闯过来。
幽冥那样的魔鬼,左青山那样的风水师都斗过,到头来,却被苏文这样区区的普通人坑害了性命。
忽然我怀中蹿出一道儿红光,笼罩在水面之上,接触到红光的血线立时纷纷燃烧起来,化为灰烬落在井水之中。
我往怀中一瞧,是那块被我捡起来的血红色石头。它替我们挡住了血线,可这对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多大改观。
只要头顶上的石头还在,我们都无法逃脱。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道儿冷光落在我脸上。抬头望去却见井口的石头已经被移开,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探了下来。
是那个疯女人,却见她把手一挥,一条粗壮的绳子落入井中,我急忙抓住绳子。
身边红云一展,徐婉已经飘出井口,和那个疯女人一起把我拉了上去。
逃出生天,我连连向那疯癫女人道谢。
徐婉忽然皱起眉头,痛苦的蹲了下去。
那只木匣上有道家封印,徐婉身为女鬼,把它抱在怀里便如同抱着一枚火炭。
然而无论之前多么凶险,她始终都没有放手。
我取出一张符,镇住了她伤口的蔓延,从她怀中取回那只木匣。
我抬头看看,四下无人,全然没有苏文的影子,而那个疯女人又不见了。
我对徐婉说:“你母亲真够奇怪的。”
徐婉却皱起眉头:“我母亲?”
“那个精神有些失常的大婶,她不是你母亲吗?”徐婉摇了摇头,我想到鬼魂看人只看魂体,无法辨认躯体的形貌。
那个疯女人大概只是使用了徐婉母亲的躯体,所以徐婉并不认识她吧。
我把匣子上的那只降魔杵拔了下来,打开匣子,里面是已经风化了的小孩尸体。
徐婉看着匣中尸骨,捂着脸痛哭起来。
我一时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就拍拍她的肩膀:“先离开这里吧。”
徐婉点点头,我们从后院转入苏文家的客厅。
我猛地停住了脚步:“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