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凝回到卧龙岛,一上岸就匆匆赶往龙姬的住处。见龙姬正在院中练剑,她不禁松了一口气,问道:“岛主,您的眼睛痊愈了?”
龙姬看向若凝,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她把剑放在石桌上,回道:“已经恢复了。”
见龙姬神色愉悦,若凝不禁露出欣慰的笑。但这笑容只持续了一会儿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担忧。她来到龙姬身旁,说道:“听说昨夜倭寇进犯,岛内的人可有伤亡?”
龙姬眉头微蹙,黯然道:“有几个弟子受了伤,现已无大碍。若凝,你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
若凝微微摇头,惭愧地说:“我寻遍东海,始终没有找到遗山老人的踪迹。”
龙姬的神色有些失落,疑惑道:“师父他老人家,会在哪里呢?”
若凝看着龙姬,谨慎地说:“岛主,恕我冒犯。遗山老人,会不会早已仙逝?”
龙姬猛地看向若凝,眼里露出一丝愠色。片刻之后,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感慨道:“十多年前,师父便已是八九十岁的模样。也许……也许他真的作古了吧。”
“岛主,那还要继续找吗?”若凝问。
龙姬叹息一声,失落地说:“罢了,罢了。”
若凝不解地看着龙姬,问道:“岛主,您为何要去找遗山老人呢?”
龙姬缓缓说道:“师父肯收我为徒,乃是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件事。可是他一直没说那是什么事,只说对他而言很重要。师父说,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来找我,可他一直未曾现身。假如我去大漠寻仇,无法活着归来,此生岂不是愧对于师父了?所以,我想找到他,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岛主,大漠之行,您定能平安回来。哪怕真的遭遇不测,遗山老人也不会怪你的。”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报答他的恩情。”
“您有这份心,他定能感受得到。”
“但愿如此。”
若凝看着龙姬的眼睛,关切地说:“岛主,您的眼睛刚恢复,应多休息,不宜过度劳累啊。”
龙姬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没事,我自有分寸。走,陪我到药房看看那几个受伤的孩子。”
“嗯。”若凝点点头。
二人来到药房,只见秋素荣和溪灵正在煎药。见到她俩,溪灵高兴地跑过来,喜道:“师父,您的眼睛好了呀?若凝姑姑,你回来啦!”
龙姬俯身摸了摸溪灵的头发,温柔地说:“师父的眼睛已经痊愈了,可以看到溪灵了。”
溪灵看了看火炉,说道:“我和师姐在煎药,这里浓烟弥漫,极其伤眼。师父快回去,不然眼睛要疼了。”
龙姬慈爱地一笑,说道:“师父来看望你的师姐们,看完就走。”说完,她走到伤员中间,一一询问她们的伤势。见徒儿们的情况有所好转,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忽然想起了容绫,于是问秋素荣:“昨晚是阿绫先遇到倭寇的,她没事吧?”
秋素荣回道:“阿绫没受伤,不过,听大师姐说,阿绫昨晚落水了。我一早就来煎药,还不曾去看过她。”
龙姬点了点头,说道:“你忙着,我去看看。”
龙姬和若凝来到容绫的院子,只见这里房门紧闭,静悄悄的。若凝走上前去,问道:“阿绫,你在吗?”见没有答复,她疑惑地说:“阿绫会不会出去了?”
“她昨晚巡逻,睡得晚,应该不会这么早出门。”说完,龙姬走上台阶,将门推开。
俩人走进屋,绕过屏风,看到容绫正躺在床上。龙姬来到床边坐下,眼神温柔无比。“阿绫,师父来看你了。”她道。
容绫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师父坐在自己身边,不禁有些意外。她呆呆地望着龙姬,心里五味杂陈。她刚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儿时,心里感到惊讶无比,渐渐地,又产生了一种喜悦之感,喜悦之中还掺杂着一丝埋怨。为什么师父不与自己相认呢?这些年来,自己有多么想念家人,她比谁都清楚。可是一想到她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与自己相认,容绫又更加感激她了。然而,得知自己的父亲是楚游,她的喜悦之感又立刻消失了。
“阿绫,你哪里不舒服?”龙姬问道。
容绫看着龙姬,心想,倘若自己的父亲不是楚游,她一定会立刻扑进师父的怀里,喊她一声“娘”。可是如今,她却做不到……
“阿绫,你在想什么呢?”龙姬又问。
容绫回过神来,冷冷地说:“没什么。”她避开师父的眼光,呆呆地望着头顶上方的纱帐。她的眸子阴沉沉的,眼神空洞无光,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一般。
龙姬见她神色哀怨,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容绫摇了摇头,“没怎么。”
龙姬伸手摸了摸容绫的额头,担忧地说:“这么烫,定是昨晚着凉了。”
容绫无力地说:“我想睡会儿,你们走吧。”说完,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见容绫的态度这么冷漠,龙姬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她身体不舒服,所以才这样的吧。于是,龙姬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让若凝回药房煎药,自己则守在容绫的床边。趁着屋里没有外人,容绫想告诉师父,自己已经知道真相了。然而这要怎么开口呢?如果自己和父母相认,那这辈子都与穆承影无缘了。想着想着,容绫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若凝端着药回来了。龙姬拍了拍容绫的肩膀,说道:“阿绫,起来喝药。”
容绫转过身,在朦胧泪眼中看到师父端着一碗药,心里顿时百感交集。龙姬见她眼眶红红的,紧张地问:“阿绫,你怎么哭了呢?”
容绫哽咽道:“没什么。”
龙姬虽然心疼,但也只是无奈地一笑,说:“你这孩子,从小练武吃了多少苦,从来不曾哭过。现在只是生了病,却哭了,真是个孩子啊。”她舀了一勺药水,凑到容绫嘴边,容绫却没有开口。“阿绫,吃药。”龙姬的口吻极为温柔,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容绫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你不吃药,怎么会好呢?”龙姬颇有耐心地说。
“我真的不想吃。”容绫的语气有些冷漠。
龙姬眉头一皱,正欲斥责,但嘴还未张开,她便忍住了。她想,阿绫幼时,自己从未照顾过她,如今有了弥补她的机会,自己怎么能这么没耐心呢?想到这里,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龙姬转身一看,来者是星瑶。她快步来到床边,说道:“师父,飞雪帮帮主来访,此时已经到前厅了。”
“什么?”龙姬一脸惊讶,“白帮主亲自来访?”
“是的。”沈星瑶连连点头,“师父,您去看看吧。”
龙姬将手里的药碗递给沈星瑶,吩咐道:“把药喂给阿绫喝下,我这就去。”说完,她站起身来,带着若凝出了房间。
沈星瑶在床沿坐下,关切地说:“阿绫,来喝药。”
容绫摇了摇头,“我喝不下。”
“病得这么严重,怎么能不喝药呢?良药苦口利于病啊。”沈星瑶劝道。
容绫泪眼汪汪地看着药碗,哽咽道:“这药,怕是医不好我的病。”
听了这话,沈星瑶意识到情况不妙,遂弯下腰,低声问道:“阿绫,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星瑶,你去忙你的吧。”容绫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朝气。
沈星瑶为容绫拉了拉被子,心疼地说:“阿绫,我们是好姐妹,如果连我都不能说,你还能对谁说呢?”
容绫的确想找个人倾诉心里的苦楚,可这涉及到师父的秘密,她是万万不能告诉星瑶的。她忍着眼泪,说道:“我,我真的没事。”
“可是你昨晚还好好的啊……”
“我真的没事……”
沈星瑶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切地问:“阿绫,你是不是想穆公子了?”
听到“穆公子”三个字,容绫的泪水又流出了眼眶。沈星瑶急忙帮她擦去眼泪,安慰道:“阿绫,我看得出来,穆公子对你是真心的。虽然他如今在别处,但他不久之后定会来寻你的。”
容绫克制着心里的悲伤,说道:“星瑶,我知道你关心我……我想睡一会儿,你回去吧。”
“你把药喝下,我就走。”说着,沈星瑶扶起容绫,将药碗凑到她的嘴边。苦涩的药水流入喉咙,容绫心里的苦与药的苦交融在一起,整个人更加难受了。她只喝了一口就推开了药碗,抗拒地说:“我不喝。”说完,她转身背对着沈星瑶,闭上了眼睛。
沈星瑶看了看容绫的后背,又看了看手里的药碗,心里感慨万千。她从未喜欢过别人,自然不能理解这份相思之苦。她不禁想,倘若爱一个人真有这么痛苦,那为何还要爱呢?还不如孤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