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轩知道不好,这种梵音入密的声音,就好像小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全都刺进了她的心窝里,不仅让她觉得痛苦难当,更兼会引得人心绪哀伤。
她以前一直都觉得,琵琶是世上最让人心酸的声音,可是纵使是雪调冰弦,哀弦恰似愁人消瘦,纵使那琵琶能弹得江州司马青衫湿,泪盈眸,又怎能比得上这梵音入密的水滴声,竟然能使人寸断肝肠呢。
一时间赵雨轩想起了很多事情,父母的惨死,应悟清的不信任,叔父的无情,往事种种,萦绕心头,让她不禁感到悲怆无比,那平日里极力想要克制的失落、悲伤的情绪,竟然全都涌上心头,一瞬间她竟然有了想要轻生的念头。
就在这时远山间突然传来了悠扬的笛子声,这清幽的笛声,似乎是一下子荡涤了尘世间的一切悲哀一般,让人顿时感到头脑一阵清新。
赵志君也感受到了笛音,知道这是有高人在故意与自己作怪,于是就愈加疯狂地挥动双掌,催动梵音入密。
赵雨轩知道,笛声只是暂时让自己清醒,如果再没有什么行动的话,恐怕自己还是支持不了多少时间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既然笛声能够破坏梵音入密,那么就表示,只要有不同旋律的声音夹杂其中,就能够破坏梵音入密。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将所有的内力全都凝聚起来,就站在那刀芒之上吟唱起来。
正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所以,肉声的美妙是超越这世上的一切乐器的。想当年,韩娥一曲,余音绕梁;秦青悲歌,响遏行云,而现如今这赵雨轩的声音乃是响彻寰宇之间的清音,歌声起彻绕危梁,一曲终了惊人魄。
一时间赵志君听得愣住了,奇怪的是那歌声并没有使得他有丝毫的不适感,正相反竟然使得他如同坠入了仙雾中一般,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惊愕地发现,赵雨轩已经离开了那个陷阱,手中拿着自己刚才丢下的剑,正抵着自己的喉咙呢。
赵志君的心彻底凉了,他几乎能够想象到,赵雨轩待会儿会怎样,一片一片,将自己千刀万剐,以报父母之仇。
可是令人吃惊的是她竟然慢慢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剑道:“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从来都不是。我相信音乐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赵志君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着说:“你,放了我?”
赵雨轩淡淡一笑道:“要是让我知道了你再做恶事,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除掉你的。要知道,那核桃上的散功之法,已经在刚才被你自己毁去了,恐怕这一身的功夫,是要伴随我一生了。你若作恶,我随时将你剪除。”
说完她便将剑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在路过一片青葱的山林的时候,她微微地对着苍茫的云海笑了一下,她知道,在那个“云深不知处”的地方,也有一个人正对着自己微笑。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江湖上流传着不老魔女的传说。所有人都说,赵雨轩无恶不作,他们希望江湖第一门派全真教的掌门应悟清能担负起这个重任,除掉这个大魔头。他们并不知道,应悟清和赵雨轩之间,曾经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这一天,赵雨轩看见旁边的一棵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边放着一把铜琵琶,对着她微笑。
“你好。”不知为什么,赵雨轩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却突然发现,这男子左手从肘关节以下是空的。她吃惊地望着那男子,男子却微笑着对她说:“怎么,你觉得一个断臂之人是用不了乐器的,所以你感到很意外、很吃惊。”
赵雨轩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事实上,我的确是弹不了琵琶的,绝大多数乐器,我都弹不了。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热爱音乐。”他用残存的右手抚摸着铜琵琶道:“你知道这世上最美的音乐是什么吗?”
赵雨轩刚要回答,他却把食指放在自己嘴边“嘘”了一声道:“仔细听。”他突然挥掌向空中击去。
这个时候潇潇微雨方停歇,微云弄月,碧天夜凉,绿满山川,能够听见远处杜宇的啼叫声。她看清了,他不是击打虚空,而是打向了从树叶尖头滴落的一滴水珠。那水珠破空而出,弹射在另一片树叶上,然后又激起更多的水珠弹向更多的树叶……这是一场水珠与树叶的交响乐,一种让人心情平静、宁和的音乐。
梵音入密。这竟然是魔功梵音入密?赵雨轩记得她的叔父也曾经用过,但是,那感觉却和这个人所用的梵音入密有着天壤之别。
渐渐地四周又回到了一片寂静,许久,赵雨轩才叹息着说:“我知道了,世上最美的音乐是大自然的声音。”
男子微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在为这把铜琵琶寻找真正的主人,现在看来我找到了。”他用右手把住琵琶,左手的袖子在弦上一抚,琵琶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她从未见过居然有人能这样弹琵琶的。男子把琵琶递给了赵雨轩道:“你来试试。”
赵雨轩轻轻抚摸着铜琵琶,拨动了一下琴弦,琵琶的声音总是让人心酸的啊,雪调冰弦,哀弦恰似愁人消瘦。她知道,那是江州司马别离后的曲调,一曲断肠声,如怨诉,诉闲愁,诉说着一个泪盈眼眸的故事。琵琶总是和江边马上有关,总是弹指成千古风流。
一曲琵琶思往事,青衫泪满袖。她想起了应悟清,应悟清一心向道,已经成了一教之主,她是永远都无法捕获应悟清的心了,她叹了一口气,她喜欢他,可是,他却不知道。白雪阳春,一曲西风几断肠。
这时一颗流星划破了天际的沉寂。赵雨轩挥手在琵琶弦上一阵狂拨,琵琶一改刚才的凄恻悲凉,发出了“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声音。她和着琵琶的声音高声唱道:“炎阳当头人心焦,淡酒和水日渐薄,莫猖狂,报应到,待得疾风骤雨恨了。”花朝月夜,歌声起彻绕危梁。一曲终了,那男子叹了口气道:“从你的歌声中,我听到你的心中有淡淡的哀怨和深深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