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朗声说道:“你的事情燕九孤早便和我说了,不足一月便可达到‘系缘止’,可见惊才绝艳,一年内入‘止观’不是问题。至于剑术,只要你肯跟我学,不过是时间问题。”
众人定睛一看,眼前这人青衫长袖,笑中透露着慵懒,眉宇间难掩傲世的锋芒,神采飞逸。“前辈是?”李玄堂问道。“我便是那千万人口中傲世无双的存在,天下剑术第一人,人称青衫剑仙的武绝城,哈哈哈哈哈!”武绝城笑道。楚清潇嫌弃地翻了翻白眼,对李玄堂说道:“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玄堂听后又惊又喜,连忙跪谢:“多谢剑仙前辈垂怜,请受徒儿一拜。”
“无妨无妨。”武绝城大手一挥,定目上下打量了番玄堂,片刻笑道,“这等天资,有望超越那姓白的啊!想你师父我这辈子就输了两个人,一个是那跟鬼似的赵悬,打起架不要命,不死不休,我也不好出全力,不谈也罢;另一个就是白渊,风华绝代,寒芒色正,武功更是没话说。但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以后还得靠徒儿你把场子找回来。”
“师父谬赞了。”
“诶,不要谦虚,师父也是实话实说嘛。”武绝城道,“来,时间还有的是,再喝几杯。”
天策府
赵祈坐在府中院里的一处石桌前,将夏不惊送来的花雕斟好,放在面前,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一口也没喝。
这时,一旁突然来了位女子,着一身庄重的玄袍,坐在赵祈面前,道:“姑娘斟了酒为何不喝?”赵祈闻言回过神来:“想些旧事。”那女子轻轻一笑:“可否邀我也喝一杯?”“自然无妨。”赵祈也给面前女子满上。这女子慢慢饮下,略作回味,道:“甘香醇厚,馥郁芬芳,好酒!只是并不如何烈,敢问可是南方酒种?”赵祈点了点头:“花雕。”“我虽是南方人,但自幼便在北方长大,这花雕倒真是第一次喝。”女子举起酒杯,端详了片刻,“我曾听人说花雕与女儿红是一种酒,此话可当真?”
“并非如此,两者虽用料相似,但年份不同。我父亲是余姚人,在那儿,每当一户人家诞下女孩,便要用糯米、酒酿等物酿制黄酒,埋于地下,待到女孩十八岁出嫁时取出,招待宾客,亦作陪嫁,这便是‘女儿红’。”赵祈眼神飘忽,轻轻叹了一口气,“但若是女孩夭折早亡,便也取出,用以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这种不满十八年的,便是‘花雕’,意为‘花凋’。”
“原来如此……”女子点了点头,沉思着。赵祈突然感到视野突然模糊,赶忙抹了抹眼睛,又笑道:“所以平常去客栈中点到的女儿红,其实大多只是花雕酒罢了。”
正二人说话间,一个府上的门房走来,向赵祈走来,抱拳道:“尹大人有请!”若问这年逾半百的尹大人是谁,便是天策府司马,从三品,与天策府长史徐镜缘一并管理府中事务的尹笑川。这时尹笑川坐在正堂,心下却在嘀咕着:“这赵祈一介女子,怎会让徐长史如此推荐?来天策府又非参军,只是学艺,莫不是哪里来的世家子弟在我天策府上镀金?又或是贿赂了徐镜缘,替她说好话?”可这转念一想,又道:“不对,徐长史刚正至极,大抵不会徇私,况且她自己就是女子从军,还军功卓著,想必是见这赵祈情形与她类似心生怜爱。不行!我得好好考考她,如果没真才实学,绝不能盲用。”
赵祈来到正堂,向尹笑川深鞠一躬:“晚辈赵祈参见尹大人。”尹笑川正色道:“无需多言!既是来我天策府,权势与出生都是无用,倘若只是个外强中干的花瓶,趁早走罢!”赵祈心中暗想:多半以为我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于是朗声道:“愿凭尹大人试练!”
“好!你且随我到箭厅来!”尹笑川在府中一众亲兵的拥簇下,带着赵祈来到箭厅,对他说:“你去架上取把弓,射几箭给我看看!”赵祈应下,来到放弓的架子上,取了一张看着不错的长弓,试了试,觉得太软,又一连试了好几张都不满意,便上前禀告道:“尹大人,这些弓都太软了,恐怕都射不远。”
尹笑川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心想这个年轻人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于是喝道:“去!把徐长史从前的佩弓拿来!”又对赵祈说道:“此弓需一百六十斤的力气才能拉开,你敢用吗?”赵祈毫不怯场:“晚辈定不让大人失望!”
很快,亲兵便取来了徐镜缘从前的神弓和一壶雕翎箭,都放在赵祈面前。赵祈拿起弓,随手拽了拽,觉得十分顺手,不由心喜。随即张弓搭箭,连射九支,皆正中红心,引得厅上众人大声叫好。尹笑川见状也十分惊喜,早已将心中的成见抛到九霄云外,但仍就佯装郑重,道:“你平日惯用什么武器?”赵祈答道:“十八般武艺都曾学过,但若是真说最善使的,还是双剑。”“好,那便命你使路剑法看看!”
赵祈抽出双股剑,在厅上站定,先是摆了一个起手式,接着舞出“斩将剑法”,剑招瞬息万变,威猛犀利,双剑破风之声不绝于耳。这一路剑使下来,赵祈面不改色,也不喘气,显得十分轻松。众人看了无不喝彩,尹笑川也连声叫好。
这是厅内突然走来一人,众人见了连忙行礼,尹笑川也从位子上下来,拍了拍这人的肩:“不错不错,这孩子真是块良材美玉!”“呵,人其实也不是我选的,是他看中的。”“哦哦,我说呢,能被他看中,想必德才兼备的人物。”言罢,尹笑川向赵祈道:“这位,便是天策府长史,大名鼎鼎的巾帼英雄徐镜缘,从今以后,她便是你师父了!”赵祈一脸震惊,因为这徐镜缘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她喝酒的那玄袍女子。“还不行礼?”尹笑川道。“弟、弟子赵祈拜见师父!”赵祈回过了神,惊喜交加,赶忙拜道。“军中人尚武,倘若不让你展示一番,日后难免为人诟病,莫要在意。”徐镜缘轻笑着扶起赵祈,细细打量,“长得也好。”赵祈略作思索道:“但弟子尚无天策府中军装。”“无妨,”徐镜缘摆了摆手,“你只是学艺,又非从军,无需着军服……时候不早,你可先回去歇息了,明日来城主府找我即可。”赵祈道别离去。徐镜缘看着赵祈一袭白衣,突然对尹笑川说道:“在军中穿白衣的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啊。”尹笑川转头看了看徐镜缘,两人会心一笑。“你现在又是天策府长史,又是镜霜城城主,真是不容易。白渊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的事情都是我们在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徐镜缘看着赵祈离去的方向,恍然间失了神,过了一会才道,“天策府中事宜,还请尹兄多上心了。”“职责所在,自当如此。”“好,那我也先走了。方才听陈玄清说裘镜云来了,我还得去看看……”
苍玄山
次日清晨,雷枭来到苍玄山,一路上山,周遭郁郁青青,十分幽静。楚清潇见雷枭一身赤翎衫,手缠红色布袋条,背负一剑匣,双眼炯炯有神,气宇轩昂,当下便点了点头,问道:“你是雷梦歌弟子?”
“正是。”
“那想必会剑术了?”楚清潇道。
“师父教过一点,但并不如何精湛。”雷枭挠了挠后脑勺道。
“无妨,若是精湛,便无须再拜师了。”楚清潇打量着他的剑匣,“且将剑匣打开,与我看看。”
雷枭应下,打开剑匣,入目的是一把泛着金光的红色长剑。
“久闻雷梦歌凭雷家火药铸了两把宝剑,虽不在名剑谱前十之列,却是与雷家火系功法极为契合”楚清潇道,“既然你的是‘焚天剑’,想必也是被雷家寄予厚望。闲话便不说了,拿起你的剑,与我打一场。”
“这……”雷枭面露难色。
“不必紧张,你伤不到我,我也会留手的。”楚清潇双手负于身后,淡淡说道。
雷枭听后也没了顾忌,举起焚天剑,摆出个架势:“既然如此,得罪了。”随即大喝一声,周身离火罡气立即显现,飞身就是一剑刺来。楚清潇从容不迫,轻飘飘伸出右手,略作聚气,待真气环绕于手掌,直接隔空接住焚天剑,顺势一推,雷枭剑势随即被破,连退几步才站稳脚跟。
“再来!”只见雷枭挽了个剑花,气势一凝,顺势跃起,使上“追风步”,踏风杀来,利剑破空与火焰灼烧之声不绝于耳,剑招如暴雨般袭来。楚清潇皱了皱眉头,却是连剑都未出,只是不断挥动剑鞘,便挡下了所有攻击。突然,楚清潇呼吸一滞,以雷霆之姿刹那出剑,凛冽的剑意瞬间将雷枭猛烈的剑势化为虚无。电光一闪,待雷枭定目,断魂秋已直指他的咽喉。
雷枭咽了咽口水,楚清潇冷哼一声收了剑,坐下闭目片刻,忽然说道:“你可知你为何打不过我?”雷枭竖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说:“剑术不够精湛?”
砰——
楚清潇猛一拍桌子,对着胆战心惊的雷枭呵斥道:“不够精湛?你的剑术太烂了。”随即又深呼吸了几番,这才慢慢说道:“出剑太慢、漏洞太多、剑招粗糙……这些都暂且不说,但你身上充斥着雷家人一个打斗时非常恶劣的习性——风声大雨点小!同样是以势著称,‘剑鬼’百里寒锋自悟孤绝道,一手孤剑诀的剑势远比你雷家火系心法这种外强中干的东西来的有内涵的多。雷家人大多太依赖‘离火罡气’,见气势盛大便沾沾自喜,其实都是表象,华而不实。雷门第一高手雷遁尘,成名技可不是火系内功,而是穿云指,内敛藏势,气展一瞬,这才战平同为‘剑仙’的庄玄越……”
随后楚清潇又举了许多例子,向雷枭说明剑势应辅于剑招,而非接剑势凌驾于剑招。待楚清潇气消,雷枭这才低声问道:“师父,那要怎么练啊?”
“焚天剑暂时不会让你用了,先用这把。”说着楚清潇丢出一把剑,“寒潭剑,名剑谱第十三,以高山深谷中的露水打造。焚天剑会与离火罡气共鸣,不由自主用出火系心法,而寒潭剑以凛冽著称,非但不会与你的内功共鸣,还会增加火系心法运用的难度。我看过了,单论体力与内力,你在你的朋友里目前仅次于银华,以后要把精力多放些到剑法上来,不要成为一个出手华而不实的武者。”
“弟子遵命!”雷枭将焚天递给楚清潇,拿起寒潭行礼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吃饭,两个时辰后还来这找我。”
碧罗天
天清教位于域外碧罗天。所谓碧罗天,意为碧蓝澄澈、一望无垠的天际。地如其名,天上地下,碧罗天如一片极乐净土般独立于世间。天清教掌管着碧罗天内一切事务,在有条不紊的治理下,碧罗天内百姓和睦,生活和美,作为域外最大的商品集市,贸易繁荣。也正因此,碧罗天中百姓几乎全为天清教教众。
碧罗天正中心,座落着天清教大殿,这是整个碧罗天最宏伟的建筑,大殿四周有十二根通体漆黑的巨型柱子,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奇特的图腾,柱子顶端则悬挂着天清教教徽,整座大殿,看起来庄严而肃穆。
不过整个天清教大殿,除却按时打扫的教众,只有天清教教主南烛会住在殿中。除非天清教中有大事需要商榷,殿中才会有些生气。
“这一本‘烟尘引’,戚若水就算明知有诈也不能不铤而走险,以致于‘天元’几乎所有的暗桩都浮出水面,从此便扭转了我明敌暗的关系,不愧是白渊的手笔。”说话的是天清教右使李朔。左右使、四大护法与教中执事正围坐在一起商讨着银华所述的“烟尘引”护送一事,待过了一个时辰,诸项事宜商讨完毕,正在众人散去时,教主南烛却突然叫住右使李朔,问道:“右使,我常常听教中人说你与白渊关系十分之好,不知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朔听后微微一笑:“教主觉得呢?”
“嗯……”南烛略作思索,“武林第一人,智勇双全,有再造大越之功。军中称‘白袍五道’,武林中称‘三侠’之首。听说也是侠义无双,刚正不阿。”
“既然教主已有答案,又何须问右使?”
“我只是感觉……”南烛欲言又止。
李朔笑道:“教主但说无妨。”
“我记忆里从没这个人物,但冥冥之中,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所以我想去见见他。”
李朔听后也不惊讶,只是慢慢说道:“但教主,你看目前形势未稳,况且我们虽知道这盘棋白渊在下,可他的具体行踪犹未可知,若是要见,也如大海捞针。倒不如先全力协助他的行动,也好让白渊早日现出真身。待到那时再见他,也不迟啊。”
南烛听后思索了一会,道:“有道理,那便以后再说吧。”“好,那右使先退下了。”李朔行礼后也离开了大殿。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亦如无数个无声之夜,惟有天上的明月能与南烛作伴……
依旧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