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城县没有硝烟,却胜似起了硝烟,一朝惊天变,妖魔祸世间!
天象乌猪过溪全盛之态下,韩瑞已化作双目尽赤的邪魔,此人周身缭绕着浓郁的黑气,遂凝聚出一只仅有上半身的庞大虚体骷髅,定睛观瞧骷髅上半身便高一丈有余,其双目泛出恐怖的红芒、其巨口獠牙交错似能吞噬生人,好在这只是怨气化形之物,因此并不具备灵智。
此乃秘法“煅怨百炼”,附身韩瑞的神秘墓主人此前未曾施展之法门,亦是其集攻守于一身之法门。现下韩瑞置身于虚体骷髅中,其足下尽是亲卫所化的白骨,观之宛若从炼狱深处走出的一方凶神,使人望而生畏。
至此,韩瑞终流露出睥睨尘世之态,但闻他低吟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接着,他言辞尽显嚣张:“如此甚好,没了东方仁,你们不足为惧!有何能为尽展吧!”
烽火燃起,狼主郎无涯率先出手,但见他双爪掠风、左右开弓、速度快而惊人,招式猛且毒辣,其爪上青芒亦化作了青色的爪网,使人难以分辨虚实,可如此程度的攻击仅能削掉 “煅怨百炼”的表层怨气,然怨气又生生不息,因此难以对黑气中的韩瑞造成实质性伤害。
见清明子首攻棘手,燕山提枪而上、冥罡亦持剑袭来,二者呈左右夹击之势,只为一阻韩瑞化作那乱世的妖魔。其中,燕山周身泛出无色流转波纹,正是他运使洗髓经内元催动罗家枪,其手中长枪似有万钧之力,却在枪头上凝成亮银一点,并在其大开大合的攻势下化作一道银色光弧向着黑气中的韩瑞飞奔而去。
冥罡虽无这般雄浑内劲,却胜在灵巧多变,足下轻功融合罡步走位灵活,一时间使人难以捉摸。随着他手中长剑翻飞,迸发出数道无色流动风刃直逼韩瑞咽喉,只可惜剑气刺不入“煅怨百炼”的表层怨气,在虚体骷髅上稍作滞留便消散于无形,趁此间隙冥罡已至韩瑞近前。而后,其手中长剑在半空划出一道无色剑弧,只可惜在“煅怨百炼”前近不得韩瑞分毫。
随后,燕山身影已至,手中长枪似脱缰的野马、如出笼的猛虎、像入海的蛟龙,全然一副势如破竹的架势,只可惜那一抹亮银色无论如何都刺不入“煅怨百炼”表层怨气一寸。见状,燕山不禁心头一凛,遂催动洗髓经内元再添雄力,至此又将枪头推进三寸终停滞不前,由此他深感无力,更心知与韩瑞修为上的鸿沟。
面对此等颓然攻势,韩瑞已对三人修为有了初步预估,亦心知应对游刃有余,遂出言挑衅道:“你们三人是在给我挠痒吗?还不够啊!众人齐上吧!”
燕山有感其实力深不可测,冥罡亦深知在场之人无人是其对手,而清明子则一脸不可思议,但闻他惊叹道:“不过是千年老鬼,怎么可能如此厉害?”
龙渊见状,心知眼前之人比那前朝武将更难对付,但他仍沉着以对,遂引动左手冰焰至剑尖,冰尘剑身亦燃起了苍蓝色的冰焰,如此手中利剑便成了不灭光源,他这才好放手一搏。
前段时间他自创惊世剑招“冰尘禁法·寒炎焚霜”,如今他并非再运新招,而是欲以剑锋上的冰焰灼烧黑气凝聚成的庞然虚体骷髅。随着几步迈至韩瑞身前,冰尘剑携寒冷彻骨的冰焰刺入虚体骷髅,骷髅伤口处黑气受冰焰低温冻熄,但周围黑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
黑气似是无穷尽也,随熄随生、连绵不绝,龙渊面对此等秘术亦不知所措,对战这等难撼如山的强敌,他心知此战远比想象中的艰难。前朝武将体内仅有神秘墓主人一道魄,在受东方仁封印功体的状态下依然能压制龙渊,由此可见魂魄齐全的墓主人修为。
纵然四人联手,可仍难破韩瑞绝对防御,阿布将此间战局尽收眼底,也有心出一份力。随后,它就势一滚从菲儿肩头跃下,接着但见它身影陡然变大,顷刻间已化作一只布躯猛虎,面目亦失了原本萌态,但却多了几分王者威严,只是此情此景下那双幽绿的眼眸格外使人心惊。
而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自阿布喉咙中传来,其声沉而悠长、其势锐不可当,好在附近牛城居民较少,此前韩瑞以“冥元噬”诛杀赵腰子的亲卫尚且无人留意,想来阿布这般虎啸山林的举动也不会使牛城居民出门察看。在天象乌猪过溪压境之刻,普通人的最佳选择,便是闭户不出。
随之宛若猛虎出笼,正是布躯猛虎奔向韩瑞,待到了身前虎爪猛然拍出,集快准狠于一击,但难撼其秘法“煅怨百炼”之威。见一击不成,布躯猛虎双爪齐上,只是这黑气宛若实质化般将之阻拦在外,虚体骷髅中的韩瑞仍岿然不动,布躯猛虎在庞大半身虚体骷髅身前恰似一只小猫。
见识了“煅怨百炼”的诡异之处,菲儿心知自身不具备近战优势,但仍将小矢搭在小弩上,准备寻找机会伺机而为。此前为防患尸潮,菲儿所用小矢全部用盐巴、朱砂淬炼过,具备一定驱邪之能。
或出于试探,菲儿对准韩瑞心头位置扣动悬刀,随之小矢如同半空划过的流星,只可惜亦滞于黑气表层难以再进,其盐分、朱砂渗入黑气后有使之稀薄,可随着成分耗尽黑气很快便恢复如初,至此小矢跌落于地表。
与此同时,汐柔运使丹尘心决,并以此催动体内煞气,一头青丝完全随息而舞,飘飘然、悠悠然,似柳条随风摇曳,如瀑布飞流直下,不可名状之美莫过于此,且引动与燕山的内息共振。
得此良机,燕山长枪于黑气中再进一寸,可在绝对实力面前,面对山鹿寨山贼时内息共鸣所展现出的所向披靡却难以奇迹再现。与韩瑞这般强敌交手,其余之人亦不敢分心,自无人留心燕山、汐柔内息共鸣之象,包括对燕山心存依恋的菲儿。
再观汐柔体表煞气沸腾不止,遂煽动着两对墨色光翅飞至半空,一出手便是上乘异术,但见一道金黑交织的光团自身前凝聚,待有了蹴鞠大小便开始互相变换颜色位置,使人观之有感眼花缭乱。
随着汐柔轻启朱唇,但闻她开口:“寂灭天光·追影!”
声落,招出,虚体骷髅受若此等天绝异法轰击,登时会散了大半。不过韩瑞并不惊慌,但见他一副气定神闲之态,其右手轻扬,一道暗红色的怨气之盾横空挡下袭来的金黑双色光团,不多时两股能量一并消弭于无。
韩瑞见对方全体一一出手,遂不再只守不攻,在秘术“煅怨百炼”的黑气护持中他双手上下翻飞,那庞大的半身虚体骷髅亦挥动着双臂左右开弓。这般攻击范围极广,惊得汐柔飞向更高处,也使其余之人只得四处躲避,登时止住了燕山、汐柔的内息共鸣。
菲儿身手不如燕山等人,更不如有狼主郎无涯附身的清明子,但好在布躯老虎护主心切,它两步跑至菲儿身前,大口一张叼住其衣襟,随之将菲儿甩上了背,由此带着菲儿在虚体骷髅猛烈而密集的攻势下转闪腾挪。
至此,韩瑞以一敌七犹占上风,不知待承接天象乌猪过溪邪能后,其修为会达到何种恐怖的程度。
倏然,一道宏大金色剑芒透过黑云直袭尘世,其攻击目标正是置身于虚体骷髅中的韩瑞。举目所见,韩瑞只感一股凛然威压自半空压下,他自知避无可避,便不再追击燕山一行,遂运使起秘法“煅怨百炼”的下一部“煅怨千仞”,只求保下一线生机。
随后,虚体骷髅外观上有了变化,在黑气的洗礼下又长出了三双手臂,其尾椎骨的位置也长出了三条蝎子尾钩般的虚体毒刺,其面部骨骼亦有变尖趋势,观之已不似人形。倘若韩瑞一开始便展现“煅怨千仞”,燕山一众的命运,想来十之八九是要为正义捐躯。
面对袭来的绝世剑招,置身虚体怪物中的韩瑞全力抵挡,双足亦踏裂地砖,随之双腿陷入地面半尺有余。燕山一众见此稍作喘息,遂退至一旁作壁上观,半空中的汐柔一双紫眸波光流转,她对下方战局看得真切,心知机不可失,由此再运上乘异术“寂灭天光·追影”。
凛然剑芒已使韩瑞自顾不暇,汐柔又添天绝异术,一正一邪两种威能使之难以抗衡,随着一阵猛烈爆炸,虚体怪物登时化作了飞灰,施术者韩瑞亦受剑芒重创口呕朱红了,双目也由此恢复成常色。
“看来还是不能轻敌,若不是天外忽来剑招,你等拦我不得!”
说着,韩瑞拭去右侧嘴角鲜血,随之由从地表凹陷中抽出双足,一时竟狼狈至极。
“邪不压正,今日你注定失败。”闻言,燕山厉声喝道。
“这等剑芒,这等剑压,这等剑招,除了五行宗的黄玉真人,普天之下也不会再有第二人了!”韩瑞对燕山之言置若罔闻,同时对黄玉真人赞叹有加,只是他心中多了一分侥幸,又道:“也幸亏他只出一剑,否则怕是现阶段我难以再受他一剑,就不知这一剑耗他几成内元……不过他应不愿继续插手此事,如此便好。我记住你们了,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了!”
话甫落,韩瑞转身化作一道残影,随之以极快的身法跃入黑暗消失不见。汐柔自不许他逃离,加之天绝尊目有夜视之能,何况天绝煞裳第二阶段使她能于半空飞行,故不及知会下方众人便紧追而去。
见此, 附身清明子的郎无涯不愿再追,他只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将身体还回去了,就不陪你们同行了。”
燕山闻言,连忙抱拳道:“就此别过!”
龙渊、菲儿抱拳作别,冥罡则施道家礼,清明子见状道:“好,就此别过!”
话甫落,清明子施道家礼为四人送别,目送着四人远去的身影,附于其身的郎无涯也是时候回去复命了。一阵微风拂过,清明子看人的目光又变成了斜眼,他只见前方黑暗中有几道模糊的轮廓正在远去,那正是燕山、龙渊、冥罡三人与菲儿、布躯猛虎组合的骑兵。半晌后,清明子脑海中传来郎无涯附身后的记忆,内心亦百感交集。
不多时,汐柔自半空追至牛城县西门,神秘墓主人借韩瑞身份出城畅通无阻,只可惜汐柔跟不上韩瑞的速度,一时间倒有些无可奈何。待韩瑞进入黑木林雾海,守城民兵与武林中人方意识到不对,但却说不上哪里不对。较之双眼恢复常色的韩瑞,此刻的汐柔更像妖魔,她心知不是韩瑞对手,也不愿将旁人卷入这场纷争,只得暂时在远处落于地表,等待后续与其余人汇合。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燕山一行四人终于来了,他们体表不再有淡黄色的妖元流转,而是换作漂浮在周身的无数细小冰晶,这正是龙渊施展的“冰尘心决·寒尘裳”。此刻布躯猛虎已变回原本娇小身躯,正卧于菲儿左肩陷入假寐之态,想来方才一战已使它极度疲惫了。
四人身后,紧跟一名老者,此人身着一件青黑色大氅、手拄一根登山杖,乃是去而复返的鬼医东方仁。一路上,燕山一行人已将对战韩瑞的具体经过与鬼医讲了,而鬼医回归,想必钟楼处的法阵也已安全无虞了。至于反乾卦镇墓兽、反坤卦镇墓兽、反巽卦镇墓兽、反震卦镇墓兽,应全在鬼医的“千针炼心篇”下化作了齑粉。
汐柔见众人来到,遂与之汇合,并将韩瑞进入黑木林之事尽数告知。众人闻言,不敢擅自抉择,似是他们早已无形中将鬼医之言奉作了圣旨。
鬼医沉思良久,又捏了半晌指诀,终开口:“老夫推算了下,若进入黑木林追杀韩瑞,怕是会凶多吉少,再说阴雷劫已经蠢蠢欲动了,只当穷寇莫追便是。不过话说回来,这墓主人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如今天道在他那边,也难怪黄玉老友不愿出第二剑,也是时也运也命也!我想用不了多久,黑猪过天河极盛状态下落下的阴雷,足以荡平世间一切,怕是这整片的黑木林保不住了。墓主人身中那等剑伤,能不能遭得住阴雷劫还是两说,倘若他遭不住阴雷劫,会连同韩瑞一并灰飞烟灭,这就全看天意了。即便他有幸承接天象邪能,不修养个半年一栽的也很难作恶。这事就到这里了,我们先回客栈。”
至此,燕山一行人只得返回客栈躲避阴雷劫,对那神秘墓主人的后续也唯有从长计议。回去没多久,瓢泼大雨终倾泄而下,上空黑云沸腾不止,雷意亦化作一道道闪电降临世间。
牛城县有黄玉真人布置阵法,故不会受阴雷劫侵扰,可城外黑木却是遭了殃,迷雾亦在雷雨下顷刻溃散。
纵然黑木种不畏刀砍斧劈、水浸火烧,可在阴雷劫的狂轰乱炸下,不是成了木屑便是成了焦炭,更有甚者竟直接被轰作了飞灰,完全没有蜕变为雷击木的机会。
若阴雷劫过后,仍有零星雷击黑木幸免遇难,届时此物将是菲儿制造机关器的绝佳材料。
正常生长的树木于雨天受天雷轰击,其雷痕范围内的木质便是雷击木,民间传闻此木有驱邪之能,寻常修行之人亦喜收集此物,甚至做成法器携于身旁,以进自身修行。
然而,天象乌猪过溪酝酿黑云太久,那漫天黑云亦积蓄了过多雷意,其笼罩下的牛城县暴雨连连洪涝漫延,不远处的黑木林雷奔云谲落雷世间,想来短时间内雷意难以平息。
阴雷劫范围之广、威能之大,雷部正神若观之亦自愧弗如。至于那死寂的吕家村,已然在阴雷劫的狂轰乱炸下被夷为平地,如此不出十年便会彻底被淹没于人们的记忆长河中。
黑木林腹地处,受乌猪过溪极盛气场影响,那颗天外陨石竟散溢出惊人的黑色怨戾之息,与半空中的沛然邪能交相呼应。似是这天外陨石有隔绝雷元之能,其周遭十丈区域未有阴雷轰击,也难怪韩瑞会将此地视作承接天象邪能最佳场所。
或是天意如此,亦或是韩瑞命不该绝,但见他一路躲着阴雷跌跌撞撞地踏入修罗场,随后只身踏入陨石缝隙,准备承接那黑猪过天河的邪能。
而后,一道暗红色的光束自陨石探入雨幕,遂延伸至半空云层,贪婪地吸纳着云层中的邪能……
黑木林另一隅,蜗牛白子葬身之所在,那些食过蜗牛肉进而互相吞噬异变的僵尸为躲避阴雷劫纷纷躲入了大蜗牛躯壳,从中厮杀更甚!似是不久后亦会再掀风波!
雨狂雷燥风不止,牛城闭户人思危。城外阴雷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而在黑云笼罩范围下,暴雨却下了足足三天三夜,待云收雨歇,牛城县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太阳,只是周遭已成了一片汪洋泽国。
阴雷净世,曾环伺于牛城县周遭的尸潮不复存在,与之相关的黑木林也成了满目疮痍的荒地,至此尸患风波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几天,县令张守忠先是为韩瑞惋惜,后亲自带领民兵治理水患。奉使赵腰子本有心责罚,但清明子似是转了心性,反而规劝起他体察民情,只是仍不改斜眼看人的毛病,想来此前与死神擦肩已令他有了积累福报的觉悟。
幸亏赵腰子一向视清明子为亲信,加之一众亲卫惨死他心中有愧,这才听了规劝。后来赵腰子回到朝中将牛城县之事如实禀报,替那些为朝廷尽力的武林中人申请酬谢,同时也为府中亲卫家属每户申请慰问金。当然,赵腰子不提亲卫惨死是要找韩瑞麻烦,而是清明子看穿了韩瑞的身份,而这些全是后面之事,亦与燕山一行人无关。
待官道不再泥泞,燕山随赤髯客、任子豪、孟帅及三方各自精锐门人一并往徐州为范仲淹吊唁。冥罡为等候师兄留守牛城;龙渊、菲儿索性留下,整日撸“猫”为乐;汐柔大病初愈亦不宜跋涉,与燕山约定一个月后在此相聚;那胖子章铁柱竟直接搬到客栈,从而开启了大吃大喝模式。至于东方仁,早就领着儒儿踏上了浪迹天涯的新征途。
一个月后,满目荒夷的荒地深处,一方修罗场赫然醒目,中间位置正是那颗天外陨石,如今陨石表面满是皲裂,细观已与寻常顽石别无二致。随着韩瑞闭关而出,自陨石缝隙处一跃而下,惊见一黑袍人在修罗场中已恭候多时,此人一双眼眸紫色十字星灵能流转,其左腰间系有一枚巴掌大小的“炼尸囊”,正是绝教炼魔人·白玉棺追寻强大气场而来。
二人两两相望,眼神交汇间似读懂了彼此都有染指天下的野心,未有言语,胜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