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将军,请问,您是哪位大将军的麾下?”
被推着往前走的元务本在沈宁面前停下来,抬起头极认真的问道。
坐在大黑马上嚼着一根毛毛草的沈宁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你知道这个有意义吗?”
元务本点了点头郑重道:“我只是想知道,将军的姓名。”
“将军从辽东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算起来,就算插上翅膀飞也不应该这么快赶到,这样的行军速度让我敬佩。”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朝廷的大军是否都已经杀回来了?”
沈宁微微笑了笑道:“你这人还算忠心,已经成了阶下囚还在为你主子刘玄机担心。”
元务本摇了摇头叹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帅如今麾下兵马数十万,还有韩相国十万人马相助。”
“就算朝廷大军从辽东赶回来也是疲乏不堪,大帅以逸待劳,胜算很大。”
“此战最后的结局,我还是认为大帅会赢!”
“而且,我之所以有此一问不是担心,而仅仅是出于好奇,朝廷大军究竟是哪天从辽东回来的?将军您又用了多久从辽东赶到黎阳?”
沈宁眯着眼看着元务本笑道:“你倒是对刘玄机很有信心。”
他俯下身子,看着元务本的眼睛说道:“大周朝廷的人马现在估摸着也就才过了辽水,最快的也就才赶到涿郡,你放心,刘玄机还有几天时间活命。”
“至于你,如果你肯老老实实的配合我将粮食运出去,我也不会杀你。我率军离开之后,你可以继续招兵买马固守黎阳。”
“今日你被俘之事,只要不传到刘玄机的耳朵里,你就还是郡守,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元务本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凄惨的笑了笑道:“就算元某如今是阶下之囚败军之将,将军您也不必这样讥讽我。”
沈宁笑问:“我如何讥讽你了?”
元务本看了看沈宁身边的骑兵道:“莫非将军真以为我不识得大周府兵的号衣?莫非将军真以为,元某是个白痴?”
沈宁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大旗道:“你还是没有看仔细。”
“燕宁寨?”
元务本眼神一凛,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没错,那不是大周的烈红色战旗,这面大旗是黑色的,上面有三个斗大的红色大字,燕宁寨。
从这旗子上就能看出来,确实是一支绿林道上的人马。
只是,元务本想不通的是,大周府兵的制式装备,就算郡兵都没有,一个绿林道上的山寨,怎么可能拥有五千精骑,上万准备精良训练有素,善于割人头的战兵?
“没错,正是燕宁寨。”
沈宁骄傲的笑了笑道:“击败你的不是大周朝廷的人马,而是我燕宁寨的人马。”
不知道为什么,元务本心中忽然一阵轻松。
按理说,如果说被大周朝廷的精锐人马击败,他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那么被一支绿林义军击败他应该心中不甘才对。
可是元务本此时的心情却是比刚才放松了不少,或许是……他知道,输给了大周朝廷的人马,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而输给了绿林道的义军,诚如那黑甲将军所说,如果自己配合的好说不定还能留下一门老小的性命。
“燕宁寨……燕宁…..”
元务本眼睛骤然睁大,看妖怪一样看着沈宁。
“莫非……去年辽东战场上关于燕宁的传说……是真的?”
他下意识的问沈宁。
沈宁微笑着说道:“关于辽东燕宁的传闻是真的,但……燕宁是假的。”
“将军什么意思?”
元务本追问道。
沈宁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催马往前走去。
元务本很识时务的站在黎阳城门前,亲自大声高呼让元勇打开城门。
元勇见父亲被贼人抓住,不得不下令将城门打开。
进了黎阳城之后,沈宁留下两千人马看护城门,登上城墙将黎阳军守兵都驱逐了下去。
雄阔海亲自率领五百重甲步兵守着城门,辽杀狼带着五百精骑冲进城内,将元务本的妻子家人都抓了起来。
元勇脸色铁灰的看着被捆成了粽子一样的父亲,欲哭无泪。
他扫了一眼那些进城的人马,压低声音问道:“父亲,他们没有难为你吧,朝廷……朝廷的人马怎么这么快就杀回来了?”
元务本连忙道:“心正,你听为父说,不要反抗,他们不是朝廷的人马!”
他压低声音道:“这些贼人只为抢夺粮草而来,只要他们拿足了粮草就会离开。你下令士兵们不要反抗,无论贼人运多少粮食出去,也不要阻拦!”
“不是朝廷的人马?”
元勇诧异的问道。
“不是!”
元务本一字一句道:“估计着你娘和咱们的族人也已经被贼人抓了,他们没有大开杀戒。”
“显然是不想与咱们杨大帅对着干,估计着他们也是粮草告急才不得不来攻打黎阳城的。”
“如今黄河两岸上,绿林道的豪杰都被阳山公联络辅佐大帅,这些人既然敢亮出旗号,说明他们的实力很强并不忌惮其他豪杰,但还没有强到跟大帅对阵的地步。”
“看他们行事极有章法,显然是不想将事情做绝。而且之前贼人的首领也说过,他们取了粮草便走。”
“待他们撤走之后,我还是黎阳郡守。我看那人是个说话讲信用的,所以咱们切不可阻拦,以免激起那些贼人的杀意。”
元勇连忙点头道:“孩儿记下了!”
正说着,沈宁骑着大黑马走了过来,指着元务本说道:“给府君大人松绑。”
两个亲兵上来将元务本身上的绳子解开,元务本松了松筋骨对沈宁抱拳道:“多谢将军仁义,不伤我黎阳百姓。”
沈宁微笑道:“百姓与我又没有仇恨,我难为百姓做什么?府君大人,劳烦带路,我还急着运粮出城。”
从六月二十四这天开始,从黎阳仓就开始源源不断的运送着粮食。
沈宁自己带来的马车显然不够用,就算将黎阳城里所有的马车都加起来不停的往大野泽运粮,对于庞大的黎阳仓来说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沈宁没有太多的时间在黎阳耗着,他估计着最多再有十余天,大周的府兵行动最快的人马也就快赶过来了。
幸好,马车不够用,黎阳还挨着河,黎阳城有的是船只。
只三天,沈宁的人马便搜集数百条大船,沈宁让士兵们穿起大周府兵的号衣押运粮船,船队顺着黄河东下在范县走黄河的一条支流,就能直接进入大野泽水泊。
走水路,比走陆路还要快捷不少。
虽然走水路要经过濮阳,临黄等几个重镇,但打着大周战旗的粮船,再有身穿大周府兵号衣的士兵押送,沿途所过的城池也没人怀疑这些粮食往哪儿运。
再说,刘玄机造反,这些城池中的大人们都龟缩在城中不敢出来,沿路的绿林草寇也不敢和大周的府兵交手,所以运粮格外的顺利。
从六月二十四到七月初三,沈宁一直待在黎阳城中督运粮草。
九天的时间,从黎阳仓中运出来的粮食足够大野泽现在的人马吃上十年的。
算计着大周朝廷的人马也差不多要到了,沈宁下令将最后一批粮草起运,随即带着人马走陆路返回大野泽。
元务本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说话算话的土匪。
粮食运足了之后燕宁寨的人马就撤出了黎阳,除了威逼着城里的富户捐出来二十万贯钱财买平安之外,燕宁寨的人马没有打扰百姓,除了运粮,连饭都没在城内吃过。
而那些富户虽然凑钱买平安有些心疼,但好歹那二十万贯巨富没有白花。
等燕宁寨的人马开拔之后,元务本立刻派人往刘玄机的军中送信,信中说黎阳城被乱匪围攻,丢了一些粮草,但幸好在自己的带领下黎阳军民奋力反击,已经击溃了乱匪。
这封信写的很笼统,没提具体交战的日期,也没提攻打黎阳城的是那支义军。
然后元务本再次招兵买马,准备固守黎阳,就算再有人马来借粮,他也不打算在出城交战了。
经过这一战,他充分认识到了自己手下黎阳军的孱弱,跟燕宁寨的人马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只是黎阳仓里的人马都被打散了,一连几天,他才招募了一批不足五千人的队伍,算上原来黎阳城里残存的人马,总数也就一万多些。
元务本和元务真总结了这次战败的经验,决定暂时不再往刘玄机军中送粮。
等人马壮大之后再说,毕竟他们现在手里没有多少兵马可用。
两人还紧紧握着双手约定互相监督,无论下次敌人用什么花招,坚决都不出城交战,一万多人马虽然不多,但用来守城还是勉强可以应付的。
元务本也没有想到,自己吃一堑长一智总结出来的经验,会给后来朝廷进攻黎阳的人马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
而率军疾驰而来的武贲郎将陈棱,本来是用诱敌之计将元务本从黎阳城中诱惑出来,野战一举击溃了黎阳军的。
地点就在那座大山脚下,他伏兵于密林,然后派兵诱使元务本出城作战,可惜……这次元务本不再上当了。
沈宁比陈棱早到了十天,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胜利。
如果陈棱知道事情真相的话,一定会欲哭无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