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糖还是那个研发室的主任,没进步也没退步。要说进步,也是有的,他现在挂着一个副总的虚职,挂职不管事,干的还是那点技术活,尽管做出了许多成果,但终究顶不上管事的。挂这样虚职的人,在这家陶瓷厂,有好几个。
实职的副总,办公室在三楼,而且根据副总的等级不同,所处的位置也有差别。这个等级不是书面上的等级,是在老板心里的等级,书面上的副总并没有等级之分。而徐小糖的办公室则在一楼,就在实验室的最里面,有间二十多平米的屋子,就是他的办公室。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王季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徐小糖。
她的想法是,让徐小糖把这里的工作辞了,到她的公司上班,不说职位,只说工资、奖金、福利等,要高出这里好几倍。而且,她给他配一成干股,也就是说,她挣一千万,就有他一百万,她挣一个亿,就有他一千万。这在当时的鄂尔多斯,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徐小糖婉拒了,他有他的想法:“王总,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上了四年学,学的是陶瓷,从事了这么多年的职业也是陶瓷,其他行业我一窍不通,怕是不能对得起你的高薪。”
又说:“我挺容易知足的,现在觉得挺好,我爱干这个,这是我的乐趣。钱对我来说,不需太多,够花就行。我也买车了,一有空就能开着车回农村看我大。房子倒没买。其实也能买得起,付个首付还是有能力的,只是我觉得没必要买。不成家,我大也不上来跟我住,他离不开农村。我一个人,租间房子就挺好的。”
又说:“另外,我一直觉得当地的房地产是一场泡沫,现在表面上看一片繁华,但人口就是那么点人口,一家一套房是必需品,有两套房就是奢侈品了。外地人虽然多,但都是来淘金的,迟早要回去,是灰比土热,没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他们盖完房,挣完钱,留下一堆空房子没人住,到那时,房地产也该崩盘了。”
犹豫了一下,又说:“王总,我建议你也趁早转行哇,否则会跌得很深。现在当地的房子已经饱和了,人们之所以还一个劲地买,是盲目跟风,是在炒。炒热了,有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可是要有个度,炒得过火了,就糊了,甚也吃不上了。”
就是这番话,让王季改变了主意。她越想越觉得徐小糖的话有道理。她做房地产期间,下面的施工队多半是外地的,他们只顾挣钱,却很少有买房的。她问他们为什么不买房,他们说:“我又不在这里住,买房干啥?”
她又问他们为什么不准备在这里住,他们说:“住不惯。”
这个住不惯,就说明一个道理:是灰比土热,人们对于故乡,总有一种难舍的情结。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乡,金窝银窝不如穷窝,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古人的这些话,都是有先见之明的。
所以买房的还是本地人居多,她认识的好几个融资放贷的本地人,都买了好几套房。买房不为住,全为炒,总有炒不动的时候,所以现在大张旗鼓地盖房,确实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什么是商机?不是什么挣钱干什么,恰恰越是挣钱的行业,风险越大。经历过一次失败,差点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王季,对此深有体会。
于是,她把刚入手的一块地皮加价转让了,一边经营煤矿,一边做起了餐饮,这是她的老本行,轻车熟路。但这时的她已不是当年的她了,钱更多了,思路更广阔了,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她一口气开起十家店,店都不大,但是统一的风格,统一的招牌。店不大是为了遇到问题及时扭转,以免亏损。统一风格的招牌是为了形成品牌效应。不仅在本地做,还往周边城市发展。所以,在当地人如火如荼地开发房地产时,王季趁着这个好势头把连锁餐饮做得遍地开花。
果然不出徐小糖所料,进入2011年的后半后,房地产业就出现了崩盘的预兆。墙倒众人推,正准备买房的,这时都观望了。原来买了几套房的,这时都一股脑地要出手。一挤一推,房价一落千丈,当地的房地产业顿时陷入绝境。
徐小糖的建议,让王季避过了这场灾难。
或许是母子连心的感应作用,徐小糖这个技术人做了一回生意人的主,王季这个生意人听了一回技术人的话。可遗憾的是,母子两人始终没能相认。徐小糖从不对外人提起他是父亲捡来的事,不仅是王季,除了远在广东的沐小果,再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世。
所以,王季的寻子之路还在继续着。
这么多年,她从未停止过寻子的步伐,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停过。她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式,现在又有了小路生的协助,在全国范围内撒网,但都没有收获。她的儿子就在身边,她当然不会再有收获。
小路生和李彩衣早在2008年就结了婚,一年后,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王季要给小路生买房,小路生死活不同意。小路生的弟弟秦路虎和妹妹秦路花先后大学毕业,王季就把他俩安排在自己公司上班,给的待遇都不错。
秦二强当年迫不得已骗了王季和崔建国,不仅救了一个孩子的命,还无意替另外两个孩子铺好了后路。所以说,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时时事事离不开人情。这个人情,有世俗的成份,更有恩情的意思。
徐小糖一直没成家,先后谈过两次恋爱,都没谈多久就崩了。说她不喜欢李彩衣,李彩衣结婚的时候,他在婚礼现场喝了两怀酒就跑到楼顶大哭一场。说她喜欢李彩衣,他在哭的时候,嘴里却在念着那个广东女孩的名字。
人们说,理工男不会谈恋爱,确实是的,但不会谈恋爱不能说他们不懂爱情,他们或许比别人更懂得爱情,只是他们的爱情观很偏执。他们理解的爱情,就如他们笔下的化学分子式一样复杂,各种元素混乱交杂,各种线条纵横交错,除了他们自己,没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