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品质叫坚强,有一种坚强叫无惧死亡,有一种死亡叫虽死犹生。
人族主帅共康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冲锋陷阵,如凶神恶煞般杀入牛头人族的部队中,在敌军中几进几出,一边厮杀一边寻找着敌军主帅姜术。
但由于敌我双方人数太多,现场太过混乱,共康在敌军中左冲右撞,始终寻不到姜术的踪影。
共康见找不到姜术,便把所有的气全撒在这些牛头人族士兵身上,他宛如下山的猛虎,一杆三叉戟使得出神入化,如入无人之境,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无数牛头人命丧于其马下。
虽说这里是一片大漠,但敌我双方几十万兵马拥挤在马鬃山和石丘林之间的狭长地带,就显得格外的逼仄。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斗,现场混乱不堪,敌我双方激战正酣,均无处可逃,唯有拼死一战。
共康杀倒了一批牛头人,又有一批拥上前来。对面有一牛头人举着长枪不知死活向共康冲来,共康催马迎了上去。
共康的兵器又长又重,因三叉戟头上的三个尖带有倒钩,将敌人刺死后往往尸体挂在倒钩上比较麻烦,所以在这种群殴的场合,他已经习惯于把这杆兵器当成铁棍使用。
先下手为强,一寸长一寸强,共康发挥其兵器长的优势,不等对方靠近便举起三叉戟猛地砸了下去。
当三叉戟快要落到敌人头顶上之时,共康的目光落在了敌人的脸上,竟然发现对方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牛头人娃娃,就想撤回力道。但他刚才几乎用尽了全力,这砸下的三叉戟用劲过猛,已到了那牛头人娃娃的头顶而无法收回劲道。
共康心想造孽啊,只得眼一闭,就这么砸了下去。
但听见咔嚓一声响,接着耳边又听见一声惨叫,随即又噗的一声巨响,像是兵器砸在骨头上发出的钝响。
这时共康方才睁开眼,却发现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东西,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看清。
原来敌人的脑浆血肉被共康这一戟砸得四处横射,飞溅到半空中的肉酱粘到了他的眼皮上,他急忙抹了一下眼睛,血水进入眼中,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到数米开外的情形。
只见对面那牛头人娃娃的战马跪在地上已站不起来,似乎马腿已被震得骨折,半截尸体还坐在马鞍上,惨烈无比。他这一戟的力量如此之大,把对方的兵器砸断后力道未减,将敌人的脑袋和上半身砸成了肉酱。
共康看到眼前的惨相愣住了,但容不得他分心,更无暇清理眼睛,此刻四周又有数名敌人扑了过来。他已变得疯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瞪着那满是鲜血的双眼,抡起了那杆三叉戟,发疯似地向周围的敌军猛击。
战神共康手中的这三叉戟犹如绞肉机一样,收割着敌人的头颅。遇到共康,敌人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用他们那破裂的皮肉中如鹅毛般飞溅而出的鲜血,喷洒共康一身,溅他一脸血,蒙了他的眼。
血!共康双眼里满是血,此时他眼中能看到的除了血,还是血!敌人多到他已无暇他顾,就连抹去满脸血水的工夫都没有。
赤阳高挂苍穹,四周尽染血色,更加耀得人睁不开双眼。
共康浑身像从血水中浸泡过一样满身血腥,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此时若是能照照镜子的话,必定会被自己那狰狞恐怖、满脸血腥的面容所惊呆。
时间似乎早已静止,共康的眼前早已模糊成一片血红色,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他的目光空洞无神,只剩下机械般挥舞着兵器,朝着那头上长角的敌人影子猛击过去,一下子,两下子……砸死了一批又一批,直至双臂酸麻……
满地尸骸,血染荒漠,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大地上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死神的叹息在四处传荡着。这大漠里的泥沙如海绵般贪婪地吞噬着鲜血,不然的话大地早已流血漂橹。
如此惨烈的战争,就连共康也是头一次亲历,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名屠夫,心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现场惨烈的战况已让他变得麻木不仁,他不知自己亲手杀死了多少敌人,最后只觉得握着三叉戟的手柄都变得滚烫……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全身迸发出的荷尔蒙让他感觉不到疼痛,战马奔腾声、嘶喊声、杀戮声、金铁相击声和砍在身上的骨裂声在他耳边变得缥缈不定,忽大忽小……
纵使战神的共康,此时也感觉支撑不住了,切身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纵声狂叫着,疯了一般地冲向周遭的敌军,一边厮杀一边嘶吼,似乎唯有这嘶吼声,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为其壮胆,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同时,他那声嘶力竭发出的杀敌之声,也将他积压在心中的仇恨全部宣泄出去,有一种发泄完酣畅淋漓的感觉。麻木、恐惧、疲惫、爽快……多种感觉同时袭来,只有亲历过这场残酷战争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这种奇妙的感觉。
这是一场比拼耐力和胆气的战争,处于边缘地带的敌我双方,都有少量士兵因实在忍受不住这场战场的残酷而选择逃跑。
人族的主力挟前番胜利的余威而来,气势上占优势。稷杰部均为长枪队的主力,战斗力彪悍,其攻势一波猛似一波,最后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绷紧的弦总是在最后的一刹那间悄然断裂,靠近石丘林一侧的牛头人族最先撑不住了,大批的敌军向西溃败而逃,胜利的天平终于倒向了人族大军。
兵败如山倒,这一片区域的牛头人族大军如同大堤溃于蚁孔一般,全线崩溃,这股溃败的洪流向石丘林一股脑地倾泻而去。
“啊……”
“啊……”
看着溃逃敌军的身影,共康与残存的人族战士们挥舞着兵器,抬起头,如野兽般向着老天嘶吼着,这是胜利的呐喊,也是劫后余生的喧嚣。人族用这种宣泄方式庆祝着他们的胜利,直到每个人的声音嘶哑到不能发声为止才停住嘶吼。
二十年来,备受屈辱与压迫的人族在胜利的这一刻终于爆发,很多人眼含热泪。他们中有自己的孩子作为人祭被绿族掳走的,有自己的兄弟作为劳役被绿族拉走的,今天这些人终于在与绿族的决战中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
这是共康所率的人族军队,首次与牛头人族在如此大规模的正面对决中取胜,尽管这场胜利是惨胜。
在这场硬碰硬的巅峰对决中,人族终于摆脱了二十年前失败的阴影,赢得了尊严和自信,他们岂能不高兴。
敌军败退后,人族两部会合,共康发现自己的部下死伤惨重。他在人群中搜寻着稷杰,大家此刻都满身血污,所以极不好辨认身份。
共康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稷杰,走上前去发现稷杰亦遍体鳞伤,身上插着好几支箭。
共康一问才知道,稷杰是在与一名穿着金盔金甲的牛头人交手时受的伤。
共康告诉稷杰,这名牛头人就是姜术。
稷杰听后,一拍大腿道:“大哥,我要知道他就是姜术,一定不会放过他。这个姜术算不上英雄好汉,只会暗箭伤人。刚才他与我大战了数合,看胜不过我,便用暗箭取胜,下次我见到他,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共康清点了一下己方的人数,发现人族的死伤并不比牛头人族少,尤其是他从白玉关带出来的马民,此时已折损大半。牺牲如此之大,人族却能够最终坚持到最后而不退,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与这支部队在平时下苦功夫训练有莫大关系。
此时,有几个人族的逃兵被抓了回来,正要被砍头,被共康制止住了。
“把他们放了!”共康命令道。
“放了?”稷杰不解地问。
“不错!刚才这一战连我自身都难保,何况他人?我相信他们并非想逃跑,而是恐惧最终战胜了他们,饶他们去吧。”
共康与稷杰两人正欲一起率兵驱马追击敌军。这时,有一支部队从北方仓皇逃了过来,共康定睛一看,正是孔啸天部,只见这支人族部队被一大群牛头人族士兵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共康看到后摇了摇头,心道:“有虎部落真是不省事,前番攻打白玉关就失利。他们这次带的兵最多,从马鬃山上发动突然袭击,占尽了先发优势,没想到结果还是大败。”
共康没有办法,只能放弃追赶姜术的部队,不顾疲劳,率领本部人马前去驰援有虎部落。又是一番惨烈地厮杀,由于人族占有数量优势,把这股牛头人族部队围在中间将其歼灭。
共康与孔啸天、稷杰商量了一下,担心那几路的伏兵也出现有虎部落的情况,于是决定重新分配兵力,兵分二路,一半人马由共康率领,进入石丘林追击牛头人族的残兵败将;另一半人马由孔啸天和稷杰率领,前去北方支援其他几路伏兵。
经过这一番耽搁,逃入石丘林内的敌军早已跑得不知去向。共康率部经过石丘林的时候,发现在石丘林内亦留下了不少敌军的尸体,这些敌军都是被埋伏在石丘上面的神射营的弟兄们射死的。
这片石丘林规模很大,共康率部驰入其中,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方从石丘林中出来。他在地面上发现了凌乱的马蹄印,有的马蹄印径直向西,有的马蹄印则沿着石丘林的一侧向北而去。
“嗯,野牛人还是很狡猾,这朝着西方逃跑的敌军应该是去了天门关。这向北的方向应该是回三江城。姜术会朝哪个方向逃跑呢?”共康心道。
正在共康犹豫的时候,先前埋伏在石丘上的稷才率众来到了共康的面前,共康从稷才那里了解到,最先败逃进石丘林的牛头人族部队一出了石丘林,就兵分两路,分别向西边与北边逃去。
共康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牛头人的帅旗朝哪个方向去了?在溃败的敌军当中,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穿金盔金甲的牛头人族将军?”
稷才回答道:“大酋长,我的一个部下看到敌军的帅旗向西而去,在帅旗下,确实有一名身穿金盔金甲的将军仓皇而逃。”
共康鞭指着西方说道:“这就对了,姜术曾经是天门关的城主,他一定是去了天门关,我们往西边追。”
于是共康与稷才合兵一处,率领的部队沿着地面上留下的驼马的脚印,朝着西边追了过去。
此时空中扬起的灰尘已经散去,一轮圆圆的、大大的红日重新斜挂在西边天际,血红晚霞映着满是血迹的大漠,将一切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远处战场上的厮杀声与悲鸣声已经淡去,留下的只是惨淡的晚风。
共康一边骑在驼马上疾驰,一边回头怜惜地看了看自己的这支部队。这些刚刚经过惨烈战斗,劫后余生的人族士兵身上脸上满是血,个个两眼布满血丝,却又兴奋异常,不知饥饿与疲倦。
“今天一整天就吃了一顿早饭,我却不感到饥饿,真是令人奇怪。此役野牛人伤亡惨重,我们人族这边同样死伤众多,只是惨胜而已。战争如此的残酷,却又不得不战,但愿后世的人族再也不要经历战争!”共康心里感叹道。
战争拼的是体力,共康命令部队累了饿了就在驼马上啃肉干,嘴里咀嚼古柯叶,人不下鞍,马不停蹄,向着天门关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