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和常子见拿着行李在火车站面面相觑。
“好久不见呐。”林致尴尬地开腔,朝他摆摆手打招呼。
“嗯。”常子见冷冷地哼一声,转身就走向座位席。
林致无奈地撇撇嘴,推上行李跟在常子见身后,心想:做吵架小情侣的中间人真的很尴尬!
车站大厅里空空荡荡的,除了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和同行人的低语外,只剩下林致尴尬的脚趾在抠地。
“她怎么样?”常子见幽幽地问道。
“挺好的。”林致咬紧牙关,恨不得将沈之玉放进后槽牙嚼碎,讪讪地说:“马上就儿女双全喜当妈了,能不好吗?”
两个人继续陷入一种微妙的氛围里。常子见的目光空空洞洞地看向前方,双手搭在膝盖上,好像随时准备起身,又像思量犹豫之后选择继续静静地坐着。林致与常子见之间不多不少地隔着一个空座位,她向后倚在冰凉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手指不停地点来点去,因为不自在眼睛时不时地向旁边瞥一下,每次看他都察觉不出任何波澜。这让林致感觉在这场混乱的感情漩涡之中只有她一条掀翻的船,卷进洋流里被拍了个稀巴烂,其他人则是小小震动一番之后稳稳泊岸,在岸边看她一个人滑稽的表演。
半个小时过去,高铁开始检票。林致和常子见推着行李去排队,两个人一前一后,中间空出一个人的距离。
“那你呢?”
“啊?”
“你怎么样?”
林致苦笑道:“还行,就老样子。”沉默无言同坐了半个多小时,这位老同学才想起来问候她一下,林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和他一起回家。这笔账照例一点不落地算在沈之玉头上,“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康泽也在这里?”
一股电流击中林致的心脏,顺着全身的神经和血液蔓延开来,她的身体以一种不被察觉的幅度抽搐起来。
林致缓缓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常子见背对着她走出五米远,才察觉身后异样。他转过身,不解地看着她。
“看来他不知道。”林致想,“果然朋友圈里的满城风雨不会淋湿现实世界里的人。”
“怎么了?”常子见微信给她发来消息,他好像连喊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沉默良久,林致在微信上回他一句,“别提他。”
说来也怪,这世界上最想见到康泽的人是她,最怕被人猜透心思的,也是她。她像一条湿毛巾,可以被攥进任何人手里,拧巴着流泪,然后吞进肚子里。
“理亏的又不是你。”常子见走近,站在林致面前,捞起她的行李转身离开。
林致跟上去,嘴比死鸭子还硬,“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这是她为自己找的绝佳理由,不伤和气,给双方留足了面子,又满足了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
常子见沉默,打量了她一下,说:“你现在主动找的麻烦可一点都不小。”
“所以需要大神带飞。小弟先行谢过大哥了。”
林致是个爱操心的老妈子性格,这次同往常一样,为了让两个人的座位连在一起,一手包揽了买车票的大权。
常子见自觉地接过林致的行李,双手托举超过头顶,放进顶部的架子。林致坐进靠窗的座位,放下桌板,侧过身看窗外。
窗外看着像要下雨,天色晦暗成为幕底,车内灯光投射上高铁的双层玻璃,隐约可见各个人失落的心意。
落座不久,站台被抛于身后。一众行人稳稳落座,察觉不出飞身已越青山万重。
林致的小算盘在心里轻悄悄地拨动,为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开始铺垫:“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找一个?没有遇到合适的?”
常子见瞪了她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明知故问。
林致脖子一缩,立马噤声,实则心中暗喜,偷偷为自己打气: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她现在已经走完一半了。
饶是她这副嘴脸,沈之玉来了都要赞叹一声,奸诈。
“要我说啊,当年的事情大家各自心里都是有苦衷的。谁家还没有几本子烂账?可是这日子终究是你们自己过……”林致叹一口气,佯装惋惜,接着说道,“不过,那时候也是小,年轻嘛,不懂事,谁生下来就会处理上一辈儿的事呢?小玉她的处境,别人不知道,咱俩还不清楚吗,眼看着就要吃不上饭了,她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可以帮她。”常子见的呼吸急促起来,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拳头,声音压低,努力维持的平静嗓音之下暗流涌动,难以控制的情绪喷薄欲出。林致察觉到,他在辛苦地压抑着。
“找你?你不觉得荒唐吗?”林致语气平淡,不起波澜。
良久,常子见扶额:“嗯,你说的对,确实荒唐。”
“她这些年过得很辛苦。”林致开始打苦情牌。
她敲敲常子见的桌板,吸引来他的注意力:“你没有联系过她?”
常子见落寞地摇摇头,眼中神色黯淡下去:“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林致的眉头拧在一起,心中暗道:“你们俩做得还挺绝。”不过转念一想,也幸亏两个人没有联系方式,不然沈之玉铺天盖地的奢靡朋友圈该怎么解释,想到这里,林致心中松了一口气:也好,天高任鸟飞,林大编剧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展身手。
“她离开岁年镇那一天,我去车站送她。她小小的身板拖着很多行李,锅碗瓢盆,米面粮食,这些加起来比她还重。我看着心疼,劝她扔了,以后再买新的。她说这是奶奶给她装的,她舍不得。而且,她没有钱,只有这些。我把兜里仅有的几块钱塞给她,她不要,说还不清。最后只拜托了我两件事:一是让我有时间多去替她看看奶奶。”
林致顿了顿,目光落在常子见身上,审视着他的反应:“二是,托我给你带句话。”
常子见眼皮抬起,额头上长出许多纹路。他没说话,但是林致明白他迫切的期待。
拧巴的人越在乎,越反常。表现在常子见身上,他越压抑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越沉默。
这时候林致很煞风景地想到小时候的他,一个愣头青,二流子,口无遮拦,喜怒无常。而眼前这个人,牙关咬紧,双唇紧闭,整张脸陷进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