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 , 真方富听见了房内椅子的挪动声 , 知道父亲已经打完了点滴 , 便连忙 转身走了过去。见父亲已经站起身来 , 同刘院长握着手 , 道着谢。他伸手同母亲一起 一左一右扶着父亲走出了卫生院的大门 , 刘院长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院门外才转身走进 了卫生院。
地上的雪因为白天暖风一 吹 , 融了一些 , 到了晚上 , 寒风一 吹又结成了冰 , 人走 在上面 , 便要十分小心 , 不然就要滑倒,方万珍紧紧抱着真旺庆的左手 , 叫长子方富 紧紧挽着他的右手向前走着 , 他们不时这个滑一步 , 不时那个滑一步 , 但是因为彼此 支撑着 , 总没有人滑倒,脚下的冰碴被他们踩得咔吱咔吱地叫 , 使这死一般沉寂的寒 夜又有了一分生气。
真旺庆用双手紧紧抓着夫人和长子的手 , 心暖洋洋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他在心里说 ,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子 , 脸上现出了一丝被这黑夜遮着了的笑:" 方富 , 我 想给你肩上压一点担子。" 他试探着对长子说。方富听父亲主动说给自己压一点担子 , 心内一喜 , 连忙点了点头说没得问题。真旺庆轻轻叹了一 口气 , 告诉长子 , 制剂室自 从爷爷交给自己以后 , 这么多年一直是自己主持 , 现在自己的行政事务多了 , 他想把制剂室交给长子负责。方富很清楚制剂室是药坊的核心 , 它生产出来的药剂完全是由 真家秘方传人在全封闭的状态下按方配药完成的 , 这个地方来不得半点马虎。现在 , 父亲要把制剂室交给他。也是在把荣恩堂的核心地区交到他的手上 , 就是父亲有了什 么问题 , 荣恩堂的核心部分仍然牢牢掌握在真氏的后裔手中。真方富理解得了父亲的 良苦用心。
真旺庆没有把制剂室内刚刚发现戴孝昌偷药的事对儿子说 , 怕儿子血气方刚 , 对 身有残疾的戴孝昌不利。他很清楚戴孝昌偷药不是仅仅为了简单地偷一点药卖钱 , 也 许隐藏着什么不利于荣恩堂的危机 , 这个危机只能用自己的情感来化解 , 用自己的仁 义使戴孝昌调转头来 , 真心诚意地为荣恩堂服务。他叮嘱儿子要虚心地向制剂室的几 个工人师傅学习 , 尽管他们没有掌握制剂的配方 , 但是 , 他们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配方的制剂操作技术。真旺庆告诉儿子 , 初八正式上班后 , 他带他到制剂室 , 按所有配方一个一个教给他 , 希望他用心记住。真方富认真地听着父亲的话 , 点头答应着。
真旺庆边轻轻地说着话 , 边走近了那座高大的玉雕门楼 , 他稍稍停了一下步子 , 抬头看着完全被那几只大红灯笼里透出来的红光笼罩着的大门楼 , 指了指门楼正中的 那块镶着的大理石告诉身边的长子 , 你爹这一生就想把 " 荣恩堂" 这块牌子挂在那个 地方。真方富看着门楼正中的那块空白大理石板 , 没有说话 , 却暗暗发誓 , 一定要在 他老人家离开这个人世前看见 "荣恩堂" 的牌子挂在门楼上。
回家后 , 方万珍又连忙烧热水让真旺庆烫了脚 , 帮他脱了外衣以后 , 服侍他躺了 下来 , 等长子方富洗完进了卧室 , 她又麻利地将家里收拾妥当以后 , 上了床 , 躺在丈 夫身边。见妻子上床后 , 没有睡意的真旺庆打算把自己这些时考虑成熟的规章制度和 下一步出台的改革方案说给妻子听听 , 征求她的意见。他翻过身来 , 伸手掖紧了方万 珍背后的被子 , 开始轻轻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方万珍认真地听着 , 觉得丈夫 考虑的东西很周全 , 认同丈夫对弟弟泉柏步子迈大了的评价和他疏于管理 , 使药坊乱 到了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的看法 , 支持他用铁的纪律来规范荣恩堂 , 迫使它走上正常 发展的轨道。但是 , 她担心丈夫提出来的下一步的改革方案 。药坊这么多年 , 从各种 渠道进来了一百多人 , 其中绝大部分是对药坊发展毫无作用 , 说透了是被安排到这里 来混饭吃的闲人 , 这些人不仅起不了作用 , 反而制造了不少是非 , 成了药坊发展的巨 大阻力。要想把这些人清除出去 , 得伤筋动骨 , 这一步得等到真旺庆挺过目前这个难关后再走。
真旺庆告诉妻子 , 这个改革一旦实施 , 第一个牺牲的就是她。他打算从自 己做起 , 先切掉四十五岁以上的一批人。万珍完全支持丈夫的思路 , 说只要对药坊 有利她回去种田都无怨无悔。真旺庆伸出手紧紧将夫人搂在怀里 , 对她这么多年的支 持 , 他说不出是应该感激还是应该感恩 , 到现在 , 他们结婚整整三十年了 , 在这个家 里 , 她无怨无悔地默默承受着这个家给她带来的不幸 , 恪守着举案齐眉和孝敬父母的妇道 , 为这个家 , 甚至是荣恩堂尽到了她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在他们说话间 , 摆在床边的电话座机不时传出了轻微的叮咚声 , 方万珍笑着说了 句大家伙又在打电话。真旺庆从枕边摸出手表 , 借着床头灯光看了一 眼 , 说一点多了。他们心照不宣地各自无声地笑了。真旺庆对妻子说长子好像是在电话里谈恋爱。方万 珍没有直接回答他 , 只说上个月的电话费突然增加到了五百块。真旺庆说了句: " 长 途 ," 便轻轻叹了口气 , 说方富都虚岁二十六了 , 该是找对象的时候了。方万珍又看了 一眼床边的电话机 , 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因为家里的三部座机都是连在一根线上的 , 原来是客厅里的一部与他们夫妇卧室里的一部串在一起 , 现在长子回了 , 他又买了一 部座机 , 装在自己的房里 , 将三部机连在一根线上 , 因此 , 任何一部机打电话 , 其他两部都有响声。这孩子该开悟了, 真统一两个跟他一样大的孩子都结了婚, 娃患都两三岁了。方 万珍喃喃地说。真旺庆淡淡地笑了笑, 说这家伙差了一根弦, 自己教他去追常经理的 姑娘, 他像打仗一样, 来硬的, 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 从这些时天天晚上他后半夜打 电话这么久来看, 肯定是在谈女朋友, 但不晓得是不是常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