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一番争执,耶律大石道:“陆公子若肯赐教,某求之不得!”于他来说定国安邦是身为契丹人,更是作为耶律阿保机后裔的责任,而文盖南北、武胜江湖许才是他内心本真向往,况这两件事并不冲突,若他不应下这场比试,除收兵回营再无周旋余地,可若能借此制住陆无樊,后事则仍未盖棺定论。届时逼迫陆无樊交出解药,他交与不交乃是细枝末节,此变一生万变相随,他可顺势而动,一探郭药师是否真有反意,眼下对他来说郭药师远比这群南朝武人更为棘手!而支撑他作此决定的,便是胸中胆气和一身功夫。
耶律大石应得如此干脆,陆无樊倒有些意外,只道:“宗主赏光,小子有幸。”耶律大石微微一笑:“某此番广邀天下英豪与会,如若草草了事,相较当年盛事不免狗尾续貂之嫌。眼下阴谋阳谋皆去,如此比试倒也纯粹,陆公子身兼太白两绝,想已不输前人,有此一战,今日事虽不称美谈,亦不至沦为笑柄,实为某之幸也!”说着话锋一转“某较陆公子虚长不少,多练了十余载功夫,已占便宜,又闻陆公子为人宽和,剑下常有留手,今日还望全力以赴,某志在争胜,却也不愿胜之不武!”
他说得谦虚,却又显必胜之气概,言外之意是你虽身怀绝技,可自己这些年也未虚度。但陆无樊能斩杀周商鸣,他也未觉稳操胜券,此举为得就是在气势上先盖过陆无樊。两军交战气势为先,他深喑此道,可对一人一剑却是所想过甚了,言罢叫他未想到的是陆无樊脸露黯然,却又不是气馁之相,多是一股悲凉。
不知耶律大石这番话触动了他哪根心弦,只见他面朝西风怅然道:“我早先便从恩师口中听闻宗主英名,今日得见诚然不虚,果叫人佩服。奈何形势所迫,今日便要与宗主性命相博了!”对于形势所迫这点,耶律大石倒也认同,亦叹道:“世之涛涛,熟人能逃!你我皆受困其中罢了!若非南朝觊觎我地,以致两国交恶,否则某与众位煮酒论剑,岂不快哉!”
正所谓攻心为上,耶律大石此言乃是想在道义上再胜他一筹,然陆无樊却摇摇头道:“小子愚钝,天下大事也说不明白,我所见的形势只是雄州城外无数尸首,及今日黄金台上死伤的朋友!”
耶律大石轻笑道:“那陆公子目光真是短浅了些!归其因由,还不是你家天子和那些权臣欲趁人之危夺我河山,终作茧自缚!还道什么为保燕民?这等无耻言语也能说出口?!”他步步紧逼,本以为能叫陆无樊无话可说,未想陆无樊却道:“纵是乘人之危,可这危从何来?我少时初入燕地便见恩人惨遭你朝贵胄屠戮,好友身受摧残!亦听了你朝对女真暴行,大势何以至此,自不消我多言!”
耶律大石脸一沉,他怎不知辽国今日危局多是自取,只道:“强词夺理!你朝看似昌盛,可也已大祸临头,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正因如此,我等才不得已要与宗主为难!”陆无樊朗声道,“国运之衰,先前东南之祸足见一斑,后又被宗主打得一败涂地更为佐证。我朝尚且不是宗主敌手,又凭何抵挡女真铁骑?非有燕山险阻及浩浩国威不可!这场狂流席卷而来,似宗主这般中流砥柱,虽能改其流向,怕也难使之停歇。而我等草民如裹挟其中的一粒细沙,更是微不足道,可纵然如此,也怀使其东流入海,阻其横流天下之心!”
耶律大石闻言默然,脸露伤神之色,良久叹道:“在这人欲搅起的洪流之中某亦微渺啊!看来列位与某道虽不同,志却相通,只可惜生不逢时,各有所守!若非如此,与列为闲谈畅饮一番,那是何等快意!”说罢神色一凛又道:“罢了!有此一战,足慰平生,再言无益,亮兵刃吧!”跟着接过龚老头手中长枪,上前站定。他当前一站,身后军中吹角声起,随之齐呼“胜……胜……胜……”其声势之大,直惊得常胜军战马嘶鸣。
面对震天声威,陆无樊踏步上前,反握黑剑作抱拳势。耶律大石点头示意,一抬手,大军息声。黄金台四周田地在收过冬麦后便赶上两国交战,人人自危就此荒芜,而今被万马践踏,秋风一吹,黄尘滚滚,端得迷人双眼。
便在一阵黄烟吹来将二人吞没之时,二人不约而同枪剑齐出!但见二人身形乍隐乍现,本该向东南吹去的烟尘竟被一枪一剑搅得翻覆无常,只听得快逾鼓点的金铁交鸣之声不断传来,伴着的则是呼啸枪声和陆无樊黑剑上阵阵怪叫。
待风去烟消,才见二人本尊及枪剑掠影。方才风烟起时,陆无樊欲以忘机剑法抢得先机,一路“风剑”急攻,可耶律大石一杆枪十方荡尽,攻守间密不透风,叫他空费内力却未取寸功。
但见耶律大石长枪急刺,当中有点有顿画作圆势,被陈玄宁口喷鲜血染得斑驳的枪缨甩将开来最为醒目,也随枪身有停有顿疾闪而来,虚虚实实也不知是刺向四肢、头颅、还是心口。
既不知虚实,索性以虚应之,陆无樊微明剑用出,长剑贴上枪尖随之一搅,枪动、剑引、身随,他看似飘忽无力,被枪上劲道带飞般横打一转,可足一点地,迅起直出,黑剑带着凄厉悲鸣已刺向耶律大石胸口。
耶律大石横枪一挡,“当”一声,急退五尺。他虽从周商鸣口中得知太白派有一路可以媲美忘机剑法的功夫,却也头回碰上,此时距离拉开,跟着左脚踏出,扑枪又出。
他这招由上至下直击到地,看似平平无奇,可劲道速度都已发挥极致,为得就是一探陆无樊虚实,且瞧他这剑法是否只能顺势而动。
陆无樊顺势钻到地下自然不能,然他也未向后退去,反飞身而起,挺剑上前。
霎时枪剑相交,陆无樊内力疾吐,非但以内力黏住长枪,更以剑上小孔卡住住枪尖。二人角力,在众人看来,陆无樊好似飞身在上,竟将耶律大石手中长枪压得反弓成圆。
虽不知耶律大石这枪是何材质所铸,可身长腰细,受到强力才会倒卷。而这一瞬,如陆无樊内力更强,则这长枪便断跟着可顺势刺下,若耶律大石内力更深,怕借枪上弹力会将陆无樊打飞出去。
虽一瞬之事,众人也都屏息凝神,静待结果如何。然就在耶律大石长枪将崩未崩之时,他忽向后送枪,人则贴地向前滑去。长枪复直,陆无樊顺势落地,这剑也落了空。
这下看似不分伯仲,可耶律大石若不泄力,胜负犹未可知,眼尖的已不由为陆无樊叫好,郭药师更是瞧得心潮澎湃,心中喜道:“他妈的!这小贼真有两下子!再加把劲儿啊!”他只等陆无樊将耶律大石拿下,便可下令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