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轻风客栈
书名:五祖开山 作者:粟米 本章字数:3717字 发布时间:2023-01-30

弹指一挥间,三十多年过去,大明朝来到了嘉靖晚年。

川东的天,晴空朗朗,秋风徐徐。大道上,一条大汉勒马而下,缓缓行来,大汉面相忠厚,两眼中一团和气,十足的农家人形象,然而胯下枣红马甚是雄健,腰间佩刀有着精工雕琢的沙皮刀鞘,都是贵重之物。

正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洒下,远处的河流上一片涟漪金黄,左右山岗上荣光裹束,一派景色赏心悦目。忠厚汉子正看得入神,枣红马不知何故撒开四蹄奔去,眼见越奔越疾。

忠厚汉子着力缰绳一勒,马儿嘶鸣发怒,奋起前蹄人立而起,“造反了。”忠厚汉子说着一掌拍去,也不见他使劲,马儿却浑身一颤,抽搐起来。

一会儿,后面传来“叮铃铃”的响声,一匹身子圆胖的黄骠马迈着碎步,两眼无忧无虑地行来,忠厚汉子笑道:“你的胖马好。”

黄骠马上也是一条魁伟的汉子,身披红锦大氅,肩上背个包裹,还一只手护着,里面大约是金贵之物。这位汉子相貌精致,风尘劳累掩不住他的英俊,只是头上扣了一顶毗卢帽,是个和尚,真不知会令多少佳人痛心。

“大哥,今晚就不赶夜路了。”和尚说道。

忠厚汉子鼻子嗅了两下,恍然醒悟,说道:“我说红袍跑得欢,原来是闻到了气味。”

红袍是枣红马的名字。

“我早闻到了,只有你无知无觉。有如此的肉味,想来菜炒得好。”和尚笑了。

很快来到一座小镇,近处一幢大屋,屋前高高的杆子上一面旗子飘扬,上书“轻风”二字,是客栈到了。和尚望着旗子皱眉道:“不是写错了?”

客栈里院子不小,靠房屋搭了个大棚子,里面摆了数排桌椅长凳,已经坐了不少食客。忠厚汉子身罩缎子披袍,足蹬虎皮短靴,店小二见来了贵客,连忙过来招呼,说有长江的青胖头,做成鱼汤甚美,忠厚汉子要了两尾大鱼,一半烧一半炖汤,五斤牛肉,再叫了两样素菜,一坛酒。

和尚将店小二叫住,问他轻风二字是何用意。小二说这里三面环山,前方一水,轻风和熙,梦入故乡。

和尚听了愣了,一个店小二都有如此风雅。想到曾经见了无数客栈,名字大致是顺风顺水,或者客来宾归,或者鸿运富贵,或者平安康宁,这些名字跟轻风一比便是俗气。

有些初觉平淡的东西,仔细品来反而韵味十足。

俩人在店里刚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就听到外面热闹,和尚道:“咱们也出去。”

忠厚汉子不说话,拎起包裹出来。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棚子里已经没空下几张桌子,和尚又纳闷了,这里一个小镇,怎地客人恁多?

店小二出来上菜,和尚又问。小二说吃饭的多是本地人,本地有一种叫煞汤,能去晦气,方圆百里数店里的煞汤最好,人们是来喝汤的。和尚一看,果然人人面前都摆着一碗肉汤,便是路上闻到的香气,桌上大多是几个熟人吃喝聊天,面前只有两样小菜。

店小二见他俩盯着看,忙说刚刚忘记了,这便送两碗汤过来,不收钱。

面前的景象十分温馨,洋溢出一样小镇风情,俩人静静看了许久,和尚才说话:“这次一来为师叔报了恩,二来完成了前辈的心愿,总算为师门做了些事,还能见见道家人物,小弟是赚了,大哥觉着亏不亏?”

“浣山这几年才有点名气。”忠厚汉子淡淡说道。

和尚一笑,神秘着说道:“浣山论名头算不得名山,实际上不在五岳之下。”

忠厚汉子一皱眉:“你不是要为兄陪你来观山景的吧?”

“咱们当然是去见周道长。”和尚说着,轻拍了一下身边的包裹,“这些卷宗如何破旧哥哥是看到的,但凡路上出些事情,只怕就揉搓成一堆纸片子,到了正阳观无法交代。”

忠厚汉子问:“这些浣山的书籍怎么会到了中原?”

“那是很久的事了。”和尚讲述起来:

四十年前,浣山的道院遭到灭顶之灾。似乎一夜之间,有道士的地方全部遭到屠戮,三座道观正阳观、北崖观和九龙观血流成河。所幸正阳观的大部分书籍保留了下来,一位道士将重要的卷宗带出山外,遇到了云游四方的少林宝利禅师,道士表示愿意将经卷里的道术和医术秘本相赠,只请禅师妥善保管院志,有朝一日浣山道派复兴予以送还。由于道士已经重疾缠身,不久人世,宝利禅师顾念慈悲就答应下来,他并不贪图这些秘本,交待少林弟子若是浣山道教能够复兴便将所有的经卷归还。

忠厚汉子感慨说道:“国难出义士,患难见真情,这位道士可敬。不过周道长能让浣山有今天的局面,更是一位人物。”

和尚笑道:“听说他道法高深,医术精妙,是个值得一见的人物。不过除此之外,山景也是必须要看,倘若所言不虚,这次倒要开眼界。”

忠厚汉子撇撇嘴,和尚继续道:“我要说的事与浣山的名字有关。院志写道在唐高宗年间,武则天秘密召见宗师李淳风,要他出趟远门,为自己百年之后寻找去处。李淳风一路沿长江逆流而上,直到达吐蕃地界,将龙脉摸了个通透,然后沿气脉而行,经秦山蜀水最后到了浣山。”

李淳风千古名人,忠厚汉子自然知道,立刻问道:“难道李淳风找到了武则天所要的风水宝地?武则天看得远,只怕当时便有反唐之心。”

这话有理,当时李家已经有了极好的龙脉风水,武则天完全无须寻找风水宝地,那时间她只是个皇后,想称帝也用不着风水宝地,为何用不着?

风水分死人和活人风水,也叫阳宅风水和阴宅风水,阳宅风水是家对人的影响,这里有看得到的情况,也有看不见的问题,都要影响人,针对着现在。武则天要找的是阴宅风水,阴宅顾名思义,也是重要的东西,它影响人的子嗣,针对着将来。

武则天不能再回娘胎,寻找阴宅风水对她无用,她只有为了武家,这样就有问题,会看风水的人很多,非要请这种国师出手,还满世上跑去找,这是要寻多好的风水?明显图谋不轨。

和尚会意一笑,继续说话。

“秦山蜀脉人杰地灵,风水宝地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浣山的宝地才是真的宝。武则天虽然深谋远虑,奈李淳风是何等人?他将此事秘而不宣,只是一时高兴说给了当地的道士山民。当时浣山连个像样的地名都没有,人们请他起个名字,李淳风说这里天降甘露,山名必须以浣字为名,浣者涤也,这才有了浣山之名。”

“听你一说,我倒很想一看究竟。”忠厚汉子面色一喜,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旁边有人一声呵斥:“嗨!汉子你让了,这是三哥买下的位子。”

只见最里面那张桌子旁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轻汉子瞪着眼说话。这张桌子位置最好,清静,没有人过来过去,桌上坐了一位壮年汉子和一个孩子,壮年汉子听了愤然说道:“你当俺是没走过江湖的?听说过订位子,没听说买下来的。”

和尚直摇头。壮年汉子忒不老练,一是遇事激动,一激动便容易闹出事来,二是急于表白,越是表白越让人知道心虚。

那边,年轻汉子敲桌子道:“就说你让不让?啰嗦个锤子。”

孩子拉着壮年汉子的衣服,眼神中直在央求,壮年汉子死要面子,说道:“你好好说话就行。”

“你也不打听打听,李四爷啥子时候不是这样说话?”年轻汉子说着双手一扯,外衣里面露出两把长匕。

旁边两个汉子两边围上,壮年汉子护住孩子,他腰中有剑,又怕拔出惹事,眼神中十分尴尬,正好店小二过来,扯住李四的胳膊道:“四哥你这是何必,有事不跟我说?再说吴三爷还没有来。”

李四听出话中有责怪之意,冷笑道:“你这是嫌我们在这里碍事,还是吃了你的?”

店小二急忙说不,一番软话将李四哄好,再去劝壮年汉子,壮年汉子自然见坡下驴,和尚却插话:“小二,这是来吃白饭的?”

小二急忙冲和尚摆手,一脸苦相,和尚也就不说话。李四望了过来,看到这一桌是两条大汉,也就不做声。

壮年汉子出来时拉着孩子,正跟一个大汉撞个满怀,大汉瞪他一眼,冲李四喊道:“没上菜连桌子都没坐上?小四你要饿死我?”

这话听来十分霸气!李四指着壮年汉子,嫌恶道:“这侉子半天不让桌,因此耽搁了。”

侉子是对北方人的轻蔑称呼。看大汉的气势便是那位吴三爷,他跟李四两个都不见外,将客栈当成自家后院了。

壮年汉子被大汉撞个趔趄,带倒了孩子,正拉起孩子正向外走,吴三爷伸手将他肩膀一扯,喝道:“看你便眼生的很!下次不要来客栈吃饭,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壮年汉子一脸悲愤,看了一眼身边的孩子,赶紧低头转身走去。忠厚汉子眉头一皱,和尚笑着说道:“哥哥你要答应我,今晚不伸手。”

忠厚汉子只是一笑,夹块牛肉放到嘴里,是个珍惜口水的人。武林中人常说一句话:开口精气散,舌动是非生。他莫非是武林中的高手?

一场风波已经平息,没有了先前的祥和气氛,除了吴三爷一桌喝得兴起,大声吆喝,其他桌的人只小声说话。和尚盯着吴三爷那桌,吴三爷高近八尺,膀大腰圆,一副昂首挺胸的气势,脸上两腮的疙瘩肉,眉宇间一团煞气,一看平时便是没少欺负人。

忠厚汉子一拍和尚,说道:“你靠得住就住在这里?”

这话奇怪,和尚却明白,起身喊店小二过来。

店小二马上过来询问,和尚问他东面的客栈距离有多远,小二没想他们还不住这儿,发呆了片刻,眼珠一转,说有四五十里路,又说这里有上好的客房,需要的话,一夜都有人服侍,那边的客栈条件那是相当差。

小二说到这儿才想到这个是和尚,不理他了。

店小二过来跟忠厚汉子说话:“这位爷,看你出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不想放松一下身子?看你这么一条大汉,憋坏了咋整?你说是要漂亮的,还是要会办事的?”

忠厚汉子皱起眉头,向和尚一指,店小二明白了,原来这俩人里面和尚做主。想着和尚能吃肉喝酒,也未必不碰女人,于是跟和尚唠起来:“佛爷莫看镇子小,咱们奉仙镇是出美女的地方,今晚帮你挑一个,一定配得上佛爷。”

说来店小二也是可怜,这里客人多,却来往的都是江湖上讨生活的贫苦人,好不容易来了贵客怎么轻易放走?其实下一家客栈离这里不远,他说远了一倍,只要留下俩人。

“小二,人还不出来?”有客人不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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