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飞机,王海峰一直琢磨林墨雨那句话:“人能成才真是不容易。你看看咱们儿子,除了饿时哭,什么也不知道,得走几十年路,才能变成像你一样的男子汉,而且路还得不能走错……”
能获得林墨雨这样的红颜知己,真是太不容易了,她似乎时时刻刻担忧自己走错路。临走前那天晚上,林墨雨贴着他耳垂轻声说:“你知道吗,我认可你这种放猪娃出身男人,就是凭着直觉。你虽然没有赢在起跑线上,但一定会赢在终点线上。”
她的话王海峰很有同感,第1次见到林墨雨时,他也产生了这个女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想法。只是因为知道她来自美国,随即便打消了近乎荒唐念头。去年夏天,他们互相挎着胳膊徜徉在密西西比河岸边时,他甚至产生了,人若是真能自由自在该有多好,我一定挎着她顺着这条河一直走下去……
自己一定不能让她失望,这次回丰城必须务实走好每一步,对王国君搞的那套“连锅底抄”要适当做些妥协,不能硬杠,再也不能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王海峰没想到,几天后王国君的“连锅底抄”就一夜成名,响遍全国,甚至还轰动了全世界……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王国君正被迟群、段福胜失踪的事,惊得目瞪口呆。这两人已经于上周五失踪,到周二省人大和省公安厅才报上来。
省人大的理由是:周一迟群没来上班,下午办公厅给迟群打电话打不通,才给他妻子打电话询问情况。龚丽华很是吃惊地回答,老迟周五就没回家,说是去外市州调研,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办公厅赶紧给各市州打电话,各市州均称,迟副主任没到他们那去……
省公安厅上报段福胜失踪的理由是:接段福胜上班的司机说。段副厅长上周末对他说,他去乡下的父母家,万一回不来,让司机周二再接他上班。结果周二接段福胜时,他的家已经是人去屋空,电话也打不通了……
这一次王国君与李树林的意见是绝对统一了。两人异口同声说,必须严密封锁消息,绝不能让媒体知道,任何人走漏消息,都要严肃处理。
他们都清楚,这两人同时失踪,就是犯罪的同义词,而且还不可能是三瓜两枣的小事,但省人大与公安厅对此却一无所知。还是王国军记忆力强,马上想到了去年常委会上,因为那份举报贾云龙、迟强、范伟等人的上访材料中涉及到了迟群,所以才调他到人大,回避调查这件事的。
他马上拍拍自己的脑门:“李省长,马上把谢延安叫过来看看他那里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李树林顿时醒过神来,马上拨通了谢延安电话:“延安书记,你马上到省委来一趟,我在王书记办公室等你。”
谢延安很快就到了,见两个人都是满脸阶级斗争神色,他已经预测到了事不能太小,心中暗暗吃惊,难道市政府或者是王海峰那边出什么大事了?
没等他坐下,王国君焦急地问道:“延安书记,去年让你查那个贾云龙等人侵吞国有资产的事,现在有眉目了吗?”
谢延安一愣,心想这还算个事,随口答道:“基本查清了,但是没办法处理。侵吞国有资产的事肯定有,但程序上完全合法,也就是说,违法犯罪的事实,全都被合法程序掩盖住了。就像老百姓说的,明知道水里有鱼,就是没法捞上来。我和王海峰研究了一下,决定从他们现在经营的娱乐场所下手,准备从那里找出蛛丝马迹,再深挖那几十亿国有资产的流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时间会拖得很长……”
见他就事说事,与自己想法南辕北辙,没等他说完,王国君又问:“有没有迟群或者段福胜的什么信息?”
“怎么,迟群和段福胜也参与这事了?”谢延安一脸狐疑的反问道。
见说半天也没进入正题,王国君急了:“参没参与我们也不知道,跟你说实话吧。现在迟群和段福胜都跑了,跑到哪去谁也不知道。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知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得要跑。”
这一次谢延安是彻底惊到了,他机械地重复了一句:“跑了。”
王国军点点头:“跑了,而且谁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谢延安看看李树林,又看看王国军,心中暗暗叫苦。那两个家伙的事肯定大了,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市里工作,事肯定是在丰城市犯下的。自己决难脱掉干系了,至少得是用人失查的责任问题。他在脑海里将思维快速运作一遍,马上想到那次去李树林家,他提到用王海峰换掉迟群,自己略微沉思一下就答应了。这么想过,他眼睛转动一下看向李树林:“李省长,你是知道的,迟群这人虽然没有露痕迹,我是对他持怀疑态度的。虽然还没有看出他立场有问题,直觉是这个人太圆滑,太能奉迎上级,已经感觉到他是个双面人。为此用王海峰换掉他,我是极力赞成的……”
李树林对于他肚子里想什么了然于心,很不耐烦的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谁也没说你包庇他。找你来是了解情况,看看是不是你查出他们什么了。他侄子开的那个阿诗玛活力城,肯定得有违法乱纪的行为,问题的根子是不是在那里,你们查清了吗?”
“这事我交给王海峰了,市局侦查到什么程度,他还没有向我汇报。”
“王海峰回来没有,现在他到哪了?”
“已经到家了,他说要到市委这边向我汇报考察情况,我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来。是不是现在就该把他叫来,让他当着你们两面说?”说完他又看看王国君。
“那还用说吗?赶紧给他打电话吧。”
刚送走唐彪,就接到谢延安的电话,王海峰一头雾水。本来已经想好了明天怎么向他汇报,偏偏又这么急着见我,还非得用他的司机来接。难道是施景超或者什么人,向他说了我与考察团没在一起的事。看来林墨雨让我事事小心,真不是无事生非,好在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如何自圆其说……
见车子直接开进省委,王国君秘书还在门口接他,王海峰心不由自主砰砰乱跳起来。看到除了王国君、谢延安,李树林也在,他多少有些平静下来,还露出一个笑脸:“几位领导,你们这是要搞三堂会审啊?”
王国君例行公事问了一句:“海峰,这次考察还顺利吧?”
“顺利,非常顺利,而且可以说收益颇丰。我正要向谢书记汇报,司机就把我拉到这来了。不知几位领导想听哪方面内容,我知无不言。”
“考察的事,你对你们书记说。我和李省长想听听你查那个贾文龙、迟强等人侵吞国有资产的事,现在到哪一步了?”
王海峰愣愣地看着王国君,又转过头看向谢延安:“王书记,我们市纪委查过后,因为拿不到确凿证据,无法处理,没有继续查呀。”
听他这么说,谢延安急了:“海峰,当初咱俩商定从他们经营的娱乐场所寻找蛛丝马迹。认为没有办法,创造办法也要查这个案子。难道你忘了吗?”
“对,谢书记说的对。但是由于这件事特别复杂,还没有找到突破口,没法立案。现在通过别的案件,似乎能联系到那件事,我正准备过一段时间,带着市局同志,向谢书记汇报,然后再立案。”王海峰心里一阵犯迷糊,他们究竟想要知道什么?贾云龙那个臭虫一样的小角色,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
李树林也急了:“海峰,现在迟群与段福胜全都跑了。你能不能从全局的角度考虑一下,他们是否有什么事?为什么跑?”
“段福胜跑了!迟群也跑了?”王海峰心里一惊,这么重大的消息,唐彪都不知道。看来唐彪说的,案子很快就会真相大白,是惊到他们了。段福胜一定是嗅到了信息,他这个神探称号,真是不枉虚名啊……
听到他将段福胜名字排到迟群前面,众人眼睛一亮,几乎同时问:“段福胜怎么了?”
王海峰将因夏小荷案,柴栋被无辜冤杀,以及牛草沟矿主田老二失踪,以及他很有可能炸矿封井的事讲过后说:“这两件事都涉及到段福胜,我正准备带毛志远和唐彪,向谢书记汇报,由谢书记拍板成立专案组,正式立案侦查……”
没等他说完,其余几人全都目瞪口呆不说话了。埋怨王海峰现在才说出来,显然不合适。公安局独立办案,在侦查阶段是要保密的,特别是涉及到省公安厅副厅长,没有确凿证据,怎么能随便怀疑?王海峰此时向谢延安汇报案情,无论程序和组织原则都无可挑剔。是迟群、段福胜这两家伙太狡猾了,一定是嗅到罪行即将败露的信息……
李树林与谢延安琢磨一阵,觉得这两件事即便查清,与自己也不会有瓜葛。特别是牛草沟那件事发生在10多年前,若是查清了,还能给脸上贴点金。
王国君的心里却不淡定了,迟群在推行国企改革过程中,一定捞了不少黑金。仅猛龙集团成功兼并的那个丰粮集团,张匡仁就给自己送一个亿。迟群配合他控股丰粮集团后,配合那个美盛集团搞大豆风波,玉米风波的割韭菜活动,赚得盆满钵满。仅这一家,迟群就得过亿,他被王海峰换下来之前,什么风电企业,高速公路企业,没少配合张匡仁那些南方来的“企业家”,捞到的黑金用两位数的亿来计算都是稳稳的,或许得用三位数计算,也是有可能的。这个家伙若是被抓住了,肯定得张着嘴乱咬,那可对自己太不利了……
想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看了看几个正等着他拍板定夺的人:“真是丑闻加奇闻啊!这是个纸里包不住火的事,早晚得见亮,俗话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咱们赶紧往上报吧。早报早主动,若是被媒体先报道出来,咱们就被动了。多亏海峰知道他们的底,不然咱们往上报,都不知道怎么写报单……”
随后几个人议定,谢延安,王海峰回到市里让毛志远,唐彪把迟群和段福胜犯罪嫌疑情况汇报清楚,行成报告,由省纪委报给中纪委追逃办。王海峰提议,马上成立由谢延安任组长,自己和毛志远、唐彪为副组长的专案组,尽快查破此案,给党和人民一个合格的交代。
谢延安表示此事他原先不清楚,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由王海峰任组长就可以了。王海峰说:“这个事太大,你当组长就是拿个总,像诸葛亮似的稳坐中军帐就行了。具体事我们去办,不会让你太操心的。”
听他这么说,谢延安知道王海峰是让他挑头摘这个熟透的桃子。即便抓不到田老二,把那些埋在井底的矿工尸首挖出来,也是个轰动全国的大事,会给自己一生的从政之路画上个圆满句号。想不到年纪轻轻的王海峰能如此虚怀若谷,自己若是再推辞就有些虚伪,也就点头应下了。
当天晚上,搜查段福胜家,看到他留下的那封信,唐彪陷入了沉思。信上只有一句话:唐彪贤弟,如此匆匆别离,让你见笑了,但我相信咱们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