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粟留在了谪仙谷,尽管忆慈对她的态度很冷漠,但她丝毫不觉得委屈。谪仙谷山清水秀,宛如世外桃源。粟粟住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师父之死给心灵带来的伤痕,也渐渐愈合了。
一日清晨,粟粟正在湖边采摘萱草花,只见一位男子从远处匆匆走来。她定睛一看,发现来者是楚游。楚游去过几次万蛛山,加之师父时常提起他,粟粟对他的印象甚是深刻。这些日子,由于忆慈沉默不语,粟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个认识的人,她顿时喜不自胜,连忙跑上前去打招呼:“楚先生!”
楚游见了粟粟,不禁心生疑惑,这孩子怎么不好好待在杏林居,跑到这里来了?“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
粟粟目光沉下来,黯然道:“这其中的缘故,着实是复杂。那你为何会来这里呢?”
“我来给师弟送解药。”
“叶先生?”
“是的。”楚游快步向院子走去,一心想着赶紧把解药交给师弟。
粟粟见他一脸欣喜,不知该怎么把叶先生的死讯告诉他。她呆立片刻,连忙追上去,叫道:“楚先生……”
楚游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楚游看着粟粟,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问:“对了,你师父她近来可好?”
说到师父,粟粟不禁悲从中来。她撇了撇嘴,忍着眼泪说:“师父她……”
“她怎么了?”
粟粟知道楚游钟情于师父,若他得知她已逝去,真不敢想象他会伤心成什么样。她摇了摇头,说不出口。
“她到底怎么了?”楚游顿时紧张起来。
粟粟心想,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楚先生迟早都会知道真相的。犹豫片刻,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楚游愈发觉得疑惑了,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盯着粟粟,问道:“什么事?”
“叶先生和我师父,他二人……”
“他二人怎么了?”楚游急道。
粟粟鼓足勇气,说道:“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楚游双目一瞪,像是被人点穴了一般定在原地。一瞬间,他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躯体,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伤心都感受不到。
见他这样,粟粟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唤道:“楚先生,楚先生,楚先生!”
良久,楚游回过神来,一时间,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似的,说不出话,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粟粟强忍着眼泪,安慰道:“楚先生,您要保重。”
楚游木然地朝着院子走去,仿佛身上背着千斤巨石,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万分。一个是他情同手足的师弟,一个是他曾经最爱的女子,这俩人无论是谁出事,都是他无法接受的。不知过了多久,楚游才走到院子。他呆呆地立在院子中央,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师弟和薛蘅的面孔,仿佛他们就站在自己眼前。楚游的眼睛湿润了,他自认为是个冷血之人,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肝肠寸断的一天。他甚至能感受到胸口传来剧痛,仿佛这一生的悲伤都集中在了此刻,集中在了心窝。楚游将剑拄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躯体。置身空荡荡的院子,他不禁失声痛哭,唤道:“师弟!师弟……”
这时,叶伯予的房门开了,忆慈缓缓走出来。自从叶伯予去世以后,她便搬进了他的屋子,似乎这样就可以离他更近一些。见到楚游,忆慈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就是因为他,薛蘅才误会了师叔那么多年,最终让他失去了性命。想到这里,忆慈恨不得把楚游千刀万剐。她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怒意,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见到忆慈,楚游的心总算有了一丝安慰。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回道:“我来给伯予送解药。”
忆慈哽咽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楚游泣道。
忆慈咬咬牙,怒道:“说到底,你是罪魁祸首!”
“我?”楚游神色愕然。
“没错,是你害得薛蘅误会师叔钟情于她,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师叔也就不会死。”
“我……”楚游惭愧地低下头来,“是的,这一切都怪我。”
忆慈指着楚游,骂道:“楚游,你这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坏事?我前世到底欠了你什么,为什么和我有关的人一个个都因你而死?”
楚游不解地望着忆慈,茫然道:“什么?”
忆慈冷笑一声,说道:“难道你想装糊涂吗?楚游,你曾经对穆家做过的事,我来谪仙谷的第一天就知道了。那天,你和师叔在药房里的对话,全都被我听在耳中。你曾经救过我,加之你是师叔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一直劝自己放下对你的恨。可是当我知道是你造成师叔和薛蘅之间的误会时,我再也无法原谅你了。”
提起自己曾经犯下的错,楚游心里满是愧疚。他知道自己有罪,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他沉默良久,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悔恨之中。你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们也有交情。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是在我心里,你如我的女儿一般。你恨我,我能理解……”
忆慈苦笑一声,“你确实不配!如果我是你的女儿,我宁愿死,也不要来到这世间!”
听了忆慈这番话,楚游心如刀割。他站在原地,在心里细数着自己一生的罪行。他颤抖的手将剑缓缓拔出,哽咽道:“我楚游自知擢发难数,我会下黄泉去赎罪。”
楚游闭上眼睛,将剑刃挥向自己的脖颈。他正欲自刎,手中的剑却突然被人夺走了。楚游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的剑在忆慈手中。楚游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忆慈指着楚游,高声骂道:“你死了有什么用?你死了,不过是害得另一个人失去父亲罢了。”
楚游呆呆地望着粟粟,问道:“此话怎讲?”
“你死了,阿绫怎么办?”
“阿绫还活着?”楚游大惊。
忆慈心里矛盾不已,一方面,她想让楚游抱憾终身,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样对阿绫太残忍。她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不想阿绫也如自己一般。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几个月前,我遇到过她。”
楚游激动得面色发红,忙问:“阿绫在哪里?”
忆慈冷冷地看着楚游,说道:“我本想让你一辈子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但阿绫是无辜的。念在阿绫与我姐妹一场,我不找你寻仇。不过,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师弟已经不在了,我怎能将你置之不顾?”
“你若是真的还有一点良知,就立刻离开这儿。”
“忆慈……”
忆慈转过脸去,说道:“容绫如今在卧龙岛,你去找她吧。”
听到此话,楚游的脑海里浮现出容绫的身影。他以前就觉得容绫那孩子格外亲切,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得知女儿的下落,楚游的心渐渐活了过来。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如今已不知是喜是悲。
忆慈把剑扔在地上,冷声说道:“曾经,你救过我的命。现在,我也救了你一命。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楚游俯身拾起剑,说道:“忆慈,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回到谪仙谷。”
忆慈凄然一笑,没有说话。悲伤与寒冷折磨着她,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地狱一般。忆慈微微扬起下巴,转身朝着屋子走去。她不想让楚游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想,就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楚游在原地沉默许久,最终转身向外走去。经过门口时,粟粟拦住了他,问道:“楚先生,您真的找到玉沙寒冰的解药了吗?”
楚游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失落地说:“如今师弟已死,我要这解药有何用?”他抬起手,正要将它扔掉,手腕却被粟粟抓住了。
“楚先生,这解药不能扔!”
“为什么?”
粟粟将解药拿了过来,说道:“我师父已经过世,最后一瓶玉沙寒冰的解药也被我弄丢了。这解药放在我这里,说不定将来可以派上用场。”
楚游正色道:“粟粟,你可千万不能给人下毒。”
“放心吧,楚先生,我不会去害人的。”粟粟连忙保证。
楚游心想,粟粟跟了薛蘅那么多年,想必也学了些医术。把这解药给她,也许将来可以救人。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解药是我从大漠神医夫妇那里求来的,严格来说,它并不是玉沙寒冰的解药,只不过对寒毒有用罢了。神医说,这药丸得每日服用十粒。此外,还需每日熏蒸。”他从怀里取出药方,递给粟粟,“你拿去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可以研制出玉沙寒冰的解药。”
粟粟接过药方,激动得抓住楚游的衣袖,喜道:“真的太感谢您了,楚先生!”
楚游露出一丝苦笑,“我原想留下来照顾忆慈,可是她不愿意见到我。粟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粟粟将药方放进怀中,问道:“替你照顾萧姑娘吗?”
“是的。”楚游微微点头。
粟粟拍拍胸脯,说道:“我会照顾好她的。楚先生,您就放心吧!”
楚游拱手道谢:“有劳你了,在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