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郭成混迹江湖多年,也没看透李雍容的真实面目,凭借经验,他笃定李雍容绝不是她自称的那样平凡,一身武艺,落落大方的谈吐,见识远胜寻常男儿。
越是如此,郭成越是觉得不可失之交臂,他私底下问过刘氏她弟弟过往,刘氏只记得刘七前不久来信说过现在在相州城门由远房堂哥安排做看守等等。
郭成听的云里雾里,他让刘氏取来家书,几封家书读完,信上面尽是刘七从军以来的琐碎,无甚要紧的事。
郭成细想了一下,再读了一遍,突然发现最近一信提到刘七参与围剿李家堡,引起了他的兴趣。
虽不在一地,但郭成多少听说过李波生平事迹,也大概知道李家堡败亡经过,当时他还曾惋惜如此英杰竟不得善终。
从李雍容的谈吐举止,郭成断定她绝不是官宦子女,应该是当地大族或是坞堡家眷,他决定试探一下,毕竟事关身家性命,他不得不谨慎。
席间,郭成不经意间提起相州城内几个较为知名的大族强宗,感叹李、辛二堡主偌大家业一朝烟消云散等等。
李雍容猛然警觉,她推测郭成大约猜到了她的身份,佯作没有听清,若无其事的夹起一块鱼肉,赞美道:“这里湖水养的鱼就是肥美,难怪郭昌不愿我父母来此捕鱼。”
郭成约略知道自己所想应该没错,微微笑道:“一池湖水怎比山川形胜,粗鱼细虾亦比不上林间野味,姑娘说笑了!”
正当李雍容回应之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高喊:“坞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郭成脸色一沉,席间他也不好直接发作,沉声喝道:“没见到有客人在吗?慌什么!”
门外跑进来的营主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湖上出现官船,不下十艘,属下观察约有两百多官兵,看样子来者不善。”
一席话说的郭成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暗中纳闷:“我与官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年节经常上供,钱粮赋税也不曾拖欠,官兵来此意欲何为?”
郭成站起,微微欠身,笑道:“估计是郡令大人来此巡视,请姑娘稍坐,刘氏陪一下,郭某前去支应。”
李雍容起身施礼,说道:“坞主有事要紧,小女子正好陪刘姐姐说说话。”
郭成站在岸边,看着湖面上越来越近的官船,心越来越沉。他知道来了这么多官兵,肯定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官府,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郭成悄悄吩咐手下一个得力的营主,赶紧带着堡中妇孺到后山崖壁,那里有条不为外人所知的水道,能穿越湖水到达崖壁中间洞穴,此处人迹罕至,就算官兵站在崖壁之下也很难发现,当年他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营主得令悄然离去。
官船甫一靠近岸边码头,郭成立刻迎上去,只见船上官兵个个引弓待发,为首的是护军邓海,邓海一脸冷峻,右手按在腰刀上。
郭成满面笑容,拱手施礼,说道:“不知邓将军大驾光临,郭某有失远迎,望将军恕罪!”
邓海面无表情,语气生冷,左手一抬,下令道:“来人,把这个犯上作乱的贼子抓住。”
一旁的几个官兵立刻上前,按着郭成的胳膊,用脚踢向他的膝弯,郭成小腿一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邓海面前。
以郭成的武艺,这些官兵根本近不了身,但他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官兵折腾。
郭成抬起头,说道:“将军,这是何意?”
邓海并不搭话,继续下令道:“其余人登岛,将岛上人等看押在岛,等候大人发落。”
一众官兵高声领命,不一会两百多的官兵上岸搜寻岛上坞民,一阵鸡飞狗跳,还没来得及躲藏的坞民被驱赶到郭家堡空地上。
邓海这时看着郭成,说道:“郭成,识相的把那个和你一起行凶的女子交出来,不然让本官搜到,你罪加一等。”
郭成听的糊涂,申辩道:“什么行凶?将军说的话小人听不明白。”
“不明白!”邓海冷哼一声,说道:“一会你就会明白。”
邓海下令道:“把首犯郭成押到县衙,其余从犯不准离岛,岛上赃物一律带走,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坞民们见坞主受制,又听到邓海说的话,准备拼命。
郭成立刻高声喝止住坞民,一旦坞民和官兵打起来,虽说不会处于下风,但那就真成了造反,郭家堡就彻底保不住了,他不敢冒这个险。
“郭成,你可知罪?”县令陈大人厉声问道。
郭成跪在县衙大堂,抬头看了一下,除了县令,郡令邓大人和冯俊兴也在。
郭成磕头说道:“小人实在不知所犯何事?请大人明示。”
陈大人拍了一下桌子,喝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大刑伺候,郭成,本官劝你从实招来,免得一把年纪还要受皮肉之苦。”
郭成在来的路上,几次三番地想从邓海口中套出官兵来此所为何事,不料邓海根本不搭理他,反而吩咐看守不得与郭成说一个字,更不许其他人靠近郭成。
衙役们拿出看家本事,各自尽展所长,从粗棍烙铁到钉板铁枷,郭成这次可是受老了罪,幸亏郭成多年习武,换成寻常老者早已屈打成招,他硬是没说一句软话。
陈大人也没想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能这么硬气,经得住四五个衙役的轮番施虐,除了喊冤再没说过一句话。
“说,和你一起杀人的是谁?是谁在你背后指使的?”坐在一边旁听的冯俊兴早就按捺不住了,厉声斥责。
邓郡令瞅了一眼冯俊兴,轻咳一声。冯俊兴硬生生地憋回已到嘴边的话,他再是狂妄自大,也知在官场上的规矩,不敢再多言。
邓郡令微微一笑,说道:“郭成,本官知你一向奉公守法,昨夜何以狂悖作乱,杀害胡功曹等四人?”
“胡同一死了?”郭成吃惊不小,但听邓郡令的话,分明是把他当成凶手。
郭成大声疾呼:“大人,我与胡功曹无冤无仇,为何杀他?再说为何认定我就是凶手,小人冤枉!”
邓郡令冷冷一笑,向陈县令使了个眼色,陈县令吩咐道:“传人证上堂。”
打更的老王头被衙役推搡着进了公堂,神情有些惶恐,不待命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老王头,把你昨夜在浮柳镇所见到的事告诉大家。”陈县令命令道。
老王头说道:“昨夜我打完更准备回家,经过柳寡妇家,看到有两个人从院墙翻出去,我以为是小偷,准备敲门提醒一下,发现大门没关,推进去一看,有人死了,吓的我立马跑去报告给高捕头。”
陈县令继续问道:“你所见可是堂上跪着的人?”
老王头仔细看了半天,说道:“那身形看着就是他,穿的衣服也一模一样,对了,还有一个女的。”
陈县令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退下吧!”转头看向郭成,说道:“郭成,你还有何话说?还不从实招来。”
郭成急忙问道:“大人,天黑了,他能看清楚吗?不能说身形相似就是我,请大人明鉴!”
陈县令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道:“还敢狡辩,昨日傍晚,你去浮柳镇干什么,老实交代,你和谁一起杀了胡功曹?”
郭成一时张口结舌,昨日他的确到过浮柳镇,可是他又无法在大庭广众下明说。
原来郭成是动了纳妾的心思,因为他最为钟意的长子过世后,次子又无法守住家业,他原想为次子聘一良妻,发现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寄希望于纳妾再生一子,趁着还有精力可以调教个十来年。
昨日媒婆传话,有一清贫人家姑娘愿意侍奉郭坞主,只求家人得以温饱,媒婆请郭坞主面见姑娘父母,确定纳妾事宜。
郭成不敢白日出现在浮柳镇,毕竟他在此地还有一点威望,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他不想这件事搞的满城风雨,说他祸害良家女子,一把年纪还恬不知耻,不曾想媒婆临时爽约,他在浮柳镇待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返回郭家堡,因此事说出来有损清誉,郭成本来准备最近再找媒婆问清楚,不想今日被官府捉拿,他心里顿时疑心是有人指使媒婆捣鬼。
郭成想的大体不差,媒婆确实被郭昌收买,这一切为的就是让郭成出现在浮柳镇,然后背下杀害胡夫人的罪名,只是胡同一和郭昌几人不知何故,尽数丧命在此,就算找到媒婆也没用了,她大可以推说确实有事爽约。
陈县令看了一下邓郡令,见邓郡令微微点头,于是厉声喝道:“郭成,你胆大包天,谋刺朝廷命官,从实招供同谋和背后指使之人,本官或能为你家小求条生路。”
“大人,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能让我说句话吗?”人群中响起清脆的女声。
陈县令等人循声望去,眼前一亮,只见是一个身着碎花青袍的二八佳人,此人正是李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