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一年夏,北怀国国主云平山受大昇天子召见,南下前往中州帝都上阳城,于天佑十一年十月二十七到达中州天水河南,一路急鞭快马,可到了宫门,皇帝却不得见。
最终云平山下榻于城南四方馆,那里本是接待使臣皇商的住所,用于安顿北怀国国主倒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这日,上阳城皇宫内院长信宫内,一名身着大红紧身袍袖,肩披水烟鸾凤纱的中年女子半卧在红木睡翁躺椅上,慵懒的样子显得体态修长万分。
可见其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竟比含苞待放的少女还要软嫩,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白颈红唇眼若秋水,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妩媚动人。
“他真的是这般说的吗?”
“回禀娘娘,王爷的原话是‘幸得陛下垂怜,能有一屋棚遮风挡雨已是感激不尽,万不敢有所奢求。’”
“好了,下去吧。”女子轻轻挥了挥手,转头看向坐在眼下脚踏上的少年人,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帝可都听清楚了?”
这名身穿黑金龙袍的少年人正是这大昇朝的新帝周韶弘,而在他身后躺着的便是周韶弘的生母,如今大昇朝的皇太后,也是那上元国国主长孙良一奶同胞的亲妹妹,长孙芙!
“儿臣听清楚了。”
长孙芙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远处低着头的宦官茂林,周韶弘自然是懂得其中的意思,摆了下手,对茂林说:“你也退下吧。”
“诺!”茂林行礼后就跟着一众宫女退了出去,诺达的宫殿内便只剩下这母子二人了。
正值深秋,不过长信宫的地下的火道倒是早早地烧的火热,否则长孙皇太后也不会仅穿几件薄衣。而这些用作取暖的通道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地龙”,通过在屋外烧火,用热气维持屋内温度。
中州正处神洲大陆正中,虽没有泗州与玟州以南那般酷热,但这个时节夜里凉气见重,长孙芙也是年过四十的人,年轻时又留下旧疾,所以便早早烧炭取暖。
见屋内没有旁人,长孙芙这才坐起身,依旧慢条斯理地问道:“既然如此,那皇帝怎么看?”
周韶弘自小便是由自己的生母一手带大的,因为先帝并不待见这对母子,若不是周韶弘为周明启的独子,恐怕他也成不了这大昇的皇帝。
正因为缺少了父亲的关怀教育,所以长孙芙对这个独子自小就万分严苛,虽然周韶弘已快成年亲政,但骨子里还是少不了对母亲的尊敬与惧怕。
“嗯……这……额……”
见周韶弘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长孙皇太后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人是你叫来的,怎么现在人来了,你倒是留也不留见也不见。”
周韶弘听到此话马上坐不住了,急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长孙皇太后的面前,低首回道:“不不不!母……母后,儿臣知道根据《大昇历法》天子不满十六不可亲政,所以这云平山也不是儿臣叫来的,其……其实……您……”
“行了!当初为了你自己亲政大典和本宫据理力争的劲儿呢?”长孙皇太后白了周韶弘一眼,继续说道:“哼!当初请黄虞做太傅,也不过是因先帝薨逝,正缺一名柱国之臣,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现在他的手都要伸到本宫这里了!”
“母后,老师他也是……”
“好了!他的事暂且不提,还是刚才那句话,关于这云平山你怎么看?”
周韶弘的头埋得更低了,“额……母后,儿臣以为不管北怀国私通蛮族是否属实,可他云平山已经来的帝都,莫不如就此坐实他通敌之罪,或者找个借口一直把他留在帝都?”
“哼,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本宫打小是怎么教你的,如此心机谋略将来把这天下交于你手叫人如何放心得下!”长孙皇太后训斥了一通,当然也包括出出之前周韶弘因登基亲政之事与自己争吵时留下的怨气,不过毕竟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且现在又贵为天子,终究脸面还是要给的。
于是长孙皇太后骂了两句,气儿也算是消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周韶弘起身坐过来,周韶弘也不敢不从,起身低首坐到了长孙皇太后的身边。
“儿啊,一眨眼间你就已经长这么大了。”长孙皇太后拉住周韶弘的右手,替他挽了下鬓角的碎发,“等你亲政之后,若想遵照先帝医院继续削藩,为娘的也不为难你,可你也要知道孰轻孰重!”
“如今朝云国多半已经被太傅做空,玟州府也尽在朝廷掌握,北怀国的把柄现在也在我们手中,我们是要想想这盘棋该如何下好,可你也不要忘了,你的身体里也流淌着一半长孙家的血液。”
“孩儿明白您说的意思,舅舅那边将来等我亲政,一定会和南汉国一样。”
长孙皇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你也不要心急,云平山既然来了帝都就一定有所准备,本宫与此人在二十多年前也就只有过一面之缘,但世人皆言云平山乃是狼贪虎视之徒,如今你如此怠慢,他却能隐忍示弱,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啊!”
“孩儿明白,不过接下来孩儿该怎么做,还请您再细心教教儿臣。”周韶弘眼巴巴地望着长孙芙,就像是个刚出襁褓,依赖母亲的孩童。
长孙皇太后思忖了一会儿,“不管怎么说,邺州云家自古就与周氏有着很深的渊源,北怀国定不会像玟州,沧州那般顺利,但既然来了,就见见吧。”
“见见?您是说……”
“明日朝堂之上就让云平山前来觐见,到时候你静观其变就行了。”
“多谢母后解围!”周韶弘站起身来毕恭毕敬行了大礼。
“好了,我也乏了,去吧。”长孙皇太后说着又转身躺下了。
周韶弘也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慢慢退了出去,刚一合上殿门,身后的宦官茂林就凑了上来。
周韶弘脸色一变,哪里还有刚才惶恐的模样,转身对茂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走出了长信宫才让茂林开口。
“说吧,什么事?”
“回陛下,沧州传来消息,说是那女封君白凌云要为自己的女儿长乐郡主比武招亲。”
“哦?竟还有这等奇闻,有意思。”周韶弘笑着说道:“四方馆那边怎么样?”
“据听户们回报,自下榻后就一直没有出过房门,也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嗯。”周韶弘边走边又问了一嘴,“太傅和将军府那边呢?”
“都派人盯着呢,一有动静就会第一时间来报。”
周韶弘满意地拍了拍茂林的肩膀,“做得不错,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几日盯紧了,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大事?”茂林不解地问道。
“明日万朝殿,你就等着看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