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内,沈夫人正与杪夏一边谈笑,一边整理秋日衣物。
这时,白苏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南枝!”白苏顾不得礼数,入阁便张声唤她。
杪夏不由惊讶:“公子?这是出了什么事?”
白苏道:“南枝呢?方才我瞧见当年想要杀害她的凶手!”
杪夏闻听,吃了一惊,几步上前问道:“是谁?!”
“禁军统领裴长嬴,他方才了后宫。南枝如今在哪?”白苏忙问南枝下落。
“不妙,南枝如今还在铜花台中。”杪夏跟着他一齐紧张了起来。
白苏听到这儿,连忙出门去寻南枝。
杪夏回首看向沈木樨,等候夫人差遣。
沈夫人低眉思索,只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裴长嬴本欲趁闲暇之余去卿华宫看望裴阑夕。他抬头看了看耀目的日光,猜想她应还在午憩。
裴长嬴背手转向另一边,凌厉双目望向宫墙尽处的铜花台。
两年了,那个孩子该是尸骨无存了。裴长嬴想着,信步朝铜花台走去。
转至铜花台,一声清娇的稚女笑声从里面传来,裴长嬴闻之不由小惊。
他定神走进铜花台,只见一个老侍女正陪着一个小女孩在台内玩耍。那个女孩年岁尚小,不过两岁左右。若是那个孩子活着,也该是这般年纪。
裴长嬴心中忽然一警,生了疑心,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裴长嬴走上前去。
“这是谁家的女娃?”裴长嬴背手停在二人身后。
桐娘正陪南枝玩得开心,丝毫没有察觉裴长嬴已至身后。
见裴长嬴上前探问,桐娘忙拉过南枝,将她护在身后。
桐娘欠身:“裴统领。”
裴长嬴眉峰轻陷,稍作回忆:“你是……沈夫人的侍女。”
“是。”
裴长嬴冷疑的目光转向南枝:“本统领竟不知沈夫人曾诞下一位公主?”裴长嬴冷目打量着南枝。
“此女不是夫人所生。”桐娘紧忙解释:“她是老奴从长辛宫捡回的孩子,沈夫人见她可怜,便同意养下了。”桐娘低首回答。
裴长嬴冷语:“沈夫人倒是心宽,住在冷宫自身难保,还想着救助他人。”
裴长嬴蹲下身,仔细打量南枝,南枝瞧见他的锋利的目光,不由害怕后退。
“过来。”裴长嬴伸手命令道。
南枝不敢向前。
“这孩子胆小,裴统领还是莫难为……”桐娘小心回拒。
裴长嬴蔑目轻扫桐娘一眼,桐娘连忙闭上了嘴,裴氏在宫中权势嚣张,她不敢违逆。
裴长嬴见南枝不动,伸手硬是拉过她,南枝害怕得哇哇大哭,回头向桐娘求救。
桐娘于心不忍,她局促地想要护住南枝:“裴统领,您这是做什么?”
就在南枝转首的瞬间,裴长嬴忽然看到了她耳后的胎记,和那个本该死去的孩子一模一样的胎记。
裴长嬴面色阴沉,顿起杀心。
桐娘瞧见他神色转阴,连忙拉过南枝,而裴长嬴已然扣住南枝胳膊,南枝被他硬生生挟制在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白苏的声音响起:“南枝!”
白苏匆匆赶入铜花台,正好瞧见此幕。
裴长嬴闻声回望,来者是公子苏。
见裴长嬴仍挟制南枝,白苏上前忿然质问:“裴统领想挟制小妹多久!”
裴长嬴心知此时动手将后患无穷,于是他暂且松开了南枝。
解了禁锢的南枝扑到白苏怀中,白苏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裴长嬴支身而起,他俯目瞧了一眼白苏,不轻不重道:“公子苏。”
“裴统领来此处何干!”
白苏平日虽是沉稳,可方才瞧见裴长嬴对南枝起了杀心,他难抑愠气。
裴长嬴背手轻言道:“本统领正巡视王宫,不想遇到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
白苏护妹心切,他目光抵制道:“她是冷宫之人,怎就来路不明!”
裴长嬴冷哼施压:“是吗,这侍女才言这稚子是她从长辛宫捡回,经沈夫人收养。沈夫人私养奴婢之子,可是犯了王宫戒律。”
“本统领需带她回去调查,还望公子赐行方便。”裴长嬴的语气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是命令。
对方的强威让白苏逐渐清醒。裴长嬴是禁军统领,可凭官职随意带走南枝,而他身份卑渺,根本无法阻止。认清这番境况,白苏不由失了主意。
南枝仿佛察觉到他的无力,在此时大哭了起来。她的泪珠像断了线般滚落,玲珑的小鼻和清澈的双眸很快哭得泛红。
裴长嬴瞧着她哭泣的样子,眉头又是一皱。
南枝恐惧地望向面前冰冷的人,哭声愈加响亮,不一会儿便引来宫中巡视的禁军。
一队森齐的乌衣禁军迅速包围了铜花台,南枝未见过这种阵势,被惊得噤声。
禁军之中让出一位朱玄轻甲少年,那少年南枝识得,只见裴溯舟抬步上前。
瞧清公子苏正与父亲对峙的裴溯舟转目向裴长嬴走近,他拱手行礼道:“父亲。”
裴溯舟余光看见了躲在公子苏身后的南枝,他顿时明白了过来。
裴长嬴直身背手而立,他命令溯舟道:“溯儿,你将这丫头带回去看管。”
溯舟侧首看向汪汪泪眼的南枝,疑犹须臾,并未挪步。
“怎么。”裴长嬴面上冷色。
溯舟低首,求情道:“父亲,她是被长辛宫所弃,对王宫并无威胁,父亲……”
裴长嬴微愤:“你早知她的存在?!”
裴溯舟低眸承认:“是。”
裴长嬴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随即镇静了下来:溯舟不可能知道这丫头的身世。
裴长嬴双眉紧凑,严声道:“你没有上报?!”
“她只是一个无知稚子,我认为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你可查过长辛宫是否有过此人!”裴长嬴的语气带有一丝严愠。
“……没有。”
“那就将这丫头带下去!”裴长嬴不容质疑地命令到。
裴溯舟的薄唇微动又止,他不能抗拒父命。
裴溯舟转身朝南枝走去,白苏挡在南枝身前。二人目光抵触,不肯让步。
裴溯舟眸光转冷:“待查清南枝来历,禁军自会公正处置。望公子莫要让卑职得罪。”
白苏咬紧牙关,仍不肯退步。
寂籁的铜花台内响起了脚步声,打破了双方的僵持。
众人不由望去,只见是杪夏走了进来。
杪夏罗裙款款,她无视禁军,径直走至冲突的中心:“公子,夫人已将饭菜备好。”
“裴统领也在。”杪夏转目看向裴长嬴,向他轻轻欠了欠身。
她对一旁的桐娘道:“桐娘,夫人命你带公子和南枝回去。”
桐娘看向杪夏,杪夏冲她微微点头。
桐娘带着白苏、南枝欲走,裴长嬴一个眼色,三人便被一旁待命的禁军拦住。
杪夏了然,她转身与裴长嬴道:“我家夫人已知晓此事原委,担心南枝之事会让统领生出误会,正欲向王上求见,以做解释。”
裴长嬴冷笑一声,沈木樨竟欲以王上压他:“沈夫人已是废妃之身,怎配再见王上。”
杪夏淡淡一笑:“夫人是邻邦宁王义妹,王上怎会不顾念邻邦之谊?”
裴长嬴略顿思拊,偷换王嗣一事足以让裴氏覆灭,于是他道:“王上日理万机,此事何需叨扰王上,本统领自会处理。”
杪夏浅笑一声:“有裴统领,穆王与丞相帮忙扶持朝政,王上自有清闲之时。”
这人尽皆知而讳莫如深的王宫实情从一个小宫娥嘴中说出,倒让人不由一震。
裴长嬴暗想,沈木樨能在冷宫多年平安无事,想必有些手段。裴长嬴眉头微锁,南枝一事关乎裴氏兴衰,他需谨慎对待。
裴长嬴眉峰平展,微微转换了语气。“沈夫人,近来可好?”
杪夏欠身回道:“夫人无恙,只是近来午夜睡不安稳,总要到这花台走走才好。”
裴长嬴自然清楚这言外之意:“那便替本统领向沈夫人问好,改日本统领自会向她核实长辛宫弃子一事。”
“多谢统领挂念,奴婢自会向夫人转达。”杪夏低首欠身。
裴长嬴轻瞥了南枝一眼,暂带玄衣禁军离开。
暂留铜花台的裴溯舟眉心微锁,若有所思。父亲一改往日雷厉风行,轻易撤离禁军,令他不由起疑。
溯舟回身瞧了南枝与公子苏一眼,默言转身离开。
裴长嬴侧首瞥向身旁的溯舟,看出其疑心已起。裴长嬴了然不宜让其子察觉出此桩隐事。
裴长嬴开口调转了溯舟的注意:“今夜你替为父办件事。”
跟在旁边的溯舟回神:“父亲吩咐。”
“季则铭身在边关,粮草短缺。王上如今虽倾向丞相之言,但未作决断。丞相不会放弃阻拦粮草北运。季夫人近来多病,你今夜带上一些珍药去探望季府一趟,顺便告知南薇季府日后行事要格外谨慎,莫被丞相和穆王抓住把柄。”
季将军在战场上对溯舟有教诲有加,事关季府,溯舟自然上心,他低首应道:“是……”
铜花台内,见禁军离开,杪夏暗然松了一口气。
她回身对白苏说道:“夫人正等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