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太商王宫。
青空微亮,曦光照入冷宫的一角。少年祝白苏掀起厚重的门帘,望向雪上镶嵌的金光。
白苏自出生便一直待在冷宫,幽静冷僻的宫院养出他孤僻静思的性情。
于宫人长年的闲言碎语中,白苏洞悉人情冷暖,面上显示出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公子,别在门边站着了,当心着凉。”嬷嬷桐娘放下茶具说到。
白苏闻言,放下门帘,他看向桐娘正服侍的女子。那女子是花信之年,她举止安然,周身萦绕着一种淡闲端庄的气质。
女子轻呡一盏清茶,身上素裳与一首素发和屋外白雪正相宜。
“母亲,我去外面走走。”白苏请求母亲的准许。
座上的女子放下茶盏,她望向窗牖:“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了,出去瞧瞧吧,天冷,莫忘披上斗篷。”
侍女杪夏闻言,递上他常穿的银灰斗篷。
“是,母亲。”
白苏接过斗篷,便出了房门。
“夫人,这样冷的天,公子若冻坏了怎么办?”一旁服侍的桐娘劝到。
“苏儿心性如此,他随我在冷宫受苦多年,这样小的请求我怎可回绝。”
桐娘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牵出夫人的一番伤绪:“夫人蛰居冷宫是明哲保身,公子聪颖孝顺,定会领悟。”
沈木樨略有所思,想到今日是庆贺嫡公子诞生的盛典,恐发事端,她叮嘱桐娘:“桐娘,你跟过去,勿出差错。”
“是,夫人。”
白苏沿着宫墙走着,眼前的玉树琼枝、红壁银地极美,落雪如团絮纷扬,似飘蒲轻舞,喜近人身。白苏缓步行于其中,望着萦身而落的白雪,落寞的目光中有了几分柔澈。
这时,迎面走来两位红衣宫娥。她们对公子苏视若无睹。白苏默言,他早已习惯宫里人的冷眼。
红衣宫女转目对同伴说到:“已将王后诞下了公子的喜事告知了各宫妃嫔,你说她们到时会为小公子送上什么诞礼。”
“小公子才不缺她们送的那些,光是裴统领送的,就足够贵重了,更别说王上会如何赏赐!”
“是啊,今日正午王上会大摆宴席庆祝,到时候我们也可以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了!”说着,她捏向同伴的肚子。
另一宫娥连连挡住自己的腹部,笑说到:“好了,我们的事情办完了,还要告知雨灵姐姐一声呢。”
红衣宫女接着向前走去。
这时一位绯衣宫女却急急忙忙跟了上来,她连声叫住两位红衣宫女。
“两位姐姐可曾在王后宫中见过我小妹。小妹昨夜在王后宫中祈福,今日其他宫人都回来了,可独我家小妹未归!”绯衣宫女焦急询问。
“你小妹是谁?”
“同我一样身穿淡绯宫衣,个子是同行宫人中最小的。”绯衣宫女焦急,眼泪不由打转。
两位红衣宫女目光交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绯衣宫女口中的小妹便是王后生产之夜那个口无遮掩的小宫女。
看着绯衣宫女慌乱的神情,一位红衣宫女回到:“是曾见过,只是瞧见她当夜离开了卿华宫,你还是去别处宫殿打听吧。”
“是啊,偌大的王宫,人不会说不见就不见了,你再去找找吧。”另一位红衣宫女附和到。
绯衣宫女匆匆欠身离开寻找小妹。而那两位红衣宫女对视一眼,未再言语,二人径直向王后的卿华宫中走去。
白苏无意去听三人谈话,他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宫墙尽头右拐,便是白苏疏解百无聊赖之所。
那是一处荒废的铜花台,铜铁铸造的巧秀犹在,只是再无往时之人那般惜爱它。
此刻风歇雪寂,铜花台更显箫寥。
白苏正欲踏入,却发觉前处雪地上有一串浅浅的足印。
白苏疑惑,此地偏僻,他从未发现有旁人来过。
这时他听到有人履雪而行,白苏连忙躲在一块巨石后,伸首探视。
只见是一位白衣肃容的男子,他走至宫墙底,左右打量了一眼,白苏看清了他的面容,但男子并未察觉附近有人,他飞身上了宫墙,踏着檐上雪匆匆离开了。
白苏直身,向那男子离去的方向望去,又不由顺着那人留下的足迹寻索。
终于脚印在一树红梅下的乱石杂草处消失。白苏蹲下,看着枯叶荒草着意掩饰的痕迹,他信手拨开雪层和乱石杂草,向下探掘。
白苏极有耐心,毕竟这下面极可能会藏着什么新奇之物。
这时他在冷土之中发现一角沾有血迹的衣布,白苏惊愕停手,苍白的脸上难掩慌恐。
只见那衣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鼓动,白苏意识到衣布内是个活物后,他连忙伸手继续挖掘。
他的手冻得冰红,等掀开衣布,白苏不由跌坐在地,那布衣之中竟是一个婴儿!
眼前这个婴孩已然冻僵,可她的小脚还在微微蹬着,白苏回过神来,连忙摘下自己的斗篷裹住婴孩的身体。
正当他不知所措,身后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白苏心惊肉跳,唯恐是那人半路折返回来。
他惊慌回头,幸好来者是桐娘。
“桐娘!”白苏抱着婴孩奔向她。
“公子,这是……”桐娘惊讶地看着公子苏怀中的婴儿,她回神意识到此事不简单,她不敢耽搁:“公子快,我们先回去。”
桐娘抱过婴孩,带着白苏快步走向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