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三集
谭伦与海瑞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谭子理举荐海刚峰去淳安,分明就是派他跳火坑、堵抢眼的,这跟小阁老举荐高翰文去杭州,本质上是一回事儿。谭伦与海瑞之间,也说不上到底是谁误了谁,大概算是半斤八两吧,只可惜海老爷这场杀身之祸,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一些,那些最迷人的反派角色,前赴后继地走了一批又一批,偏偏是这个成天作大死的海老爷,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实在是让人不胜唏嘘感慨。谭伦继续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偷眼打量着王用汲的脸色,继续喃喃自语道,“太夫人、嫂夫人,已被李太医送到南京了,天大的干系,我都会照看她们。你回到北京,一是把自己说清楚,二是这边牵涉到宫里拿赃银的事,先一个字也不要说。这个时候再牵涉到宫里,陈洪更会怂恿皇上杀人的”。
谭大人这番话乍一听,貌似还挺仗义的,可仔细一琢磨便不难发现,基本都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谭伦甚至都不敢留王用汲在南京多待上个三五天,别说是天大的干系了,哪怕是屁大的干系,人家谭子理也不肯背。至于说照看海老爷的家人,依着谭大人的尿性,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天良发现、高抬贵手了,还要啥自行车啊,何况人家李时珍,也压根儿没指望谭大人能帮忙,直接领着人就去投奔高翰文夫妇了。再说回王用汲,一个人微言轻、满身嫌疑的六品小官,身后又没有大腿帮忙撑腰站台,哪怕他浑身是嘴,又如何能“把自己说清楚”,怕是连个写辩状的机会都没有。继海刚峰之后,王润莲也终于尝到了,被谭子理彻底抛弃的滋味,只觉得自己刚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还能对谭伦存了一丝期待,如今听了谭大人这番开诚布公、醍醐灌顶、大言不惭的话,忽然意识到,在对方眼中,自己活脱脱就是个纯纯的大傻猹。
谭伦根本不在乎王用汲跟海瑞家人的死活,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几个,替宫里监井矿的太监,甚至不惜抬出陈公公的名号来唬人,生怕王用汲回了京城,去祸害人家那几个宫务员。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王用汲面沉似水,额头上青筋直跳,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冷冷地扫了谭伦一眼,毅然决然地说道,“给我备马,我现在就走”,说罢敷衍着拱了拱手,也不等谭伦说话,挥一挥衣袖转身扭头便走。见识了谭子理那副小人嘴脸,这南京城,王用汲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气鼓鼓地走出巡抚衙门,兀自翻身上马,抖了抖缰绳,连夜扬长而去。
李时珍将海母与海夫人,安排去了高翰文夫妇的工坊居住,工坊前院负责织布、染布,后院则是一大片江南样式的山水园林,走过一条长廊,转角处忽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园林深处竟然还建了一座极其雅致的别院。不得不说,高翰文夫妇确实会享受生活,院内各处遍布假山盆景、楼台亭榭,正中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二层大宅,脚下曲径通幽,身旁遍布琪花瑶草,举目处是老树横空、回眸处是新绿娇红,绿水浣着白云、涟漪揉着楼影、游鱼栖于鸟巢,竟好似深处画中一般,逼格直接拉满。海母走马观花地看了一路,犹如刘姥姥入了大观园一般,痴痴地盯着眼前的大宅,情不自禁地问了声,“这就是安排我们住的地方”。有一说一,老太太跟着海老爷走过南闯过北,火车道上压过腿,厕所后面都喝过水,颠沛流离了大半辈子,几时住过这般豪宅、享过此等清福。
海母心不在焉地听着管家的热情邀请,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旁的李时珍,心中已是百感交集,正所谓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若是论迹的话,人家李时珍明显比自己那倒霉儿子,要孝顺多了,一路上殷勤伺候不说,更是帮海家延续了香火,这般天大的恩情,哪怕是让海老爷结草衔环、托妻献子,怕也是还不清啊。眼瞅着李时珍满面春风,海夫人笑靥如花,海母心中颇为熨帖,满脸慈祥的轻声问道,“今天三月二十四了,汝贤说他五月初就能到南京,李太医,这一个多月你不会走吧”。海母其实心里很清楚,作为海老爷的家眷,自己跟儿媳妇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黑心资本家的豪华别墅里,还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明显超规格的接待水准,仅此一点,便是十分地政治不正确,相当于给海老爷的金字招牌上抹了黑。讲道理,儿子的名声再重要,也不该妨碍含辛茹苦的老母亲,好好地享受几天生活,毕竟老人家本就时日无多,而且斯文确实当不得饭吃,老太太心里算地门清,左右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又是人家李先生和高翰林的一片心意,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特么住进去再说,等儿子来了南京,再搬出去也不迟。
估计海老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口胡诌的鬼话,最后竟真的一语成谶,隆庆三年海瑞受到高拱排挤,由应天巡抚改任南京粮储道,不久后便称病辞官回乡;万历十年冬,张居正去世,次年正月,朝廷征召海瑞出任南京右佥都御史,赴任途中又改任南京吏部右侍郎;万历十五年十月十四日,海瑞病故于南京任上,朝廷追赠海瑞为太子太保,谥号忠介。因为身后无子,海老爷的丧事,还是由好友王用汲代为操办的,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海老爷的仕途之路走地异常坎坷,虽然名满天下,但却始终徘徊在核心政治圈之外,尤其是张居正执政那会儿,海瑞被活活雪藏封杀了十年,直到张师傅咽了气,海老爷才捞到个去南京当花瓶,替朝廷装点门面的机会,郁郁不得志的大明神剑,最后只留下一句“明天,你送六钱银子到兵部”,从此便撒手人寰、客死他乡,想来实在是令人不胜唏嘘。海老爷的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无比深刻的道理,那就是千万别随便编瞎话,忽悠自己老娘,弄不好可是真要遭报应的。
李时珍心中一片雪亮,装模作样地随声附和道,“我会等刚峰兄来了以后再走”,海母微微颔首,眼角余光扫过颊面绯红、杏眼含春的儿媳妇,顺水推舟地说道,“既然李太医也住这里,打搅人家也不过一个月,我们先住这里,等汝贤来了再搬走吧”,说罢轻轻扯了下儿媳妇的衣袖,又递了个眼色过去。“但听婆母的”,海夫人立刻会意,乖巧地点点头,有些事儿确实没必要让自家老公知道,比如眼前这豪宅,左右不过是一个月,住也就住了,等海老爷来了南京,再搬出去就是了;再比如自己肚子里这孩子,甭管当初是哪位英雄好汉仗义出的手,生也就生了,等孩子长大了,最后还不都是得管海老爷叫爹嘛。所以说人生得意须尽欢,顾忌那么多作甚,善待自己、不负韶华,活儿好裆下的每一天,这才是最重要的事。“这就是了,来,我扶您老”,管家闻言也是喜上眉梢,搀着海母、引着海夫人,朝着大门走去,李时珍则是故意放缓了脚步,意味深长地望着海夫人的背影,眼神中多了一抹惆怅,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腰,心中暗道一句,刚峰兄怕是来不了南京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遭不遭得住。
南京这边厢事了,再说回北京,道长从那些饱读诗书的清流中,特地挑了一批能言善辩的专业辩手,以及若干牙尖嘴利的职业喷子,又经过了两个多月的精心准备,终于是定在了五月初五这一天的辰时,打算在都察院大堂,二审海瑞、一较高下。这一日清晨,各级官员早早便赶到了都察院大堂,徐阶依旧在那张大案后面正襟危坐,大案下面摆了四张太师椅,内阁四个阁员依次而坐,大堂两侧各摆了几排椅子,上面都坐满了人,左侧坐着身穿朱袍的一众堂官、右侧坐着各路辩手。那位曾经大闹西苑的李清源,赫然坐在了右侧第一排首位,而刚刚赶回北京没几天的王用汲,也被故意安排在了右侧最后一排的末位。各路辩手们屏息凝神,人人手里都捏着一份发言提纲,上面写着“驳逆臣海瑞疏”,众人在堂上枯坐了半天,没有等来海老爷,却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陈公公。
三个小太监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陈公公缓缓走进大堂,其中一人把手里的拎着的圆凳,往门边轻轻一放,陈洪摆了个pose,大喇喇地坐了下去,也不说话只是板着脸,瞪着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徐阶,徐阁老心中一阵腻味,索性阖上了双眼,自顾自地在座位上假寐。众官员百无聊赖地在大堂上枯坐了许久,眼瞅着已经到辰时了,海老爷依旧是不见踪影,徐阶眉头微皱,无可奈何地看向陈洪,轻声问道,“陈公公,辰时正了,是否应该催催,那个海瑞该押来了”,陈洪则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徐阁老,理所当然地答道,“不急,海瑞什么时候押来,还得侯旨”。本来定好是辰时开审的,徐阁老带着众官员在大堂里傻等了半天,结果到了辰时,没等来海瑞,只等来陈公公轻飘飘的一句“还得侯旨”,讲道理,这海瑞要是来不了,陈公公你特么倒是早说啊,坐在门口跟个闷葫芦似的,摆明了就是在看大家伙的笑话。徐阶闻言微微颔首,也不再理会陈洪,继续闭目养神,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竖起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