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何以忘机(二)
书名:琴剑燕歌 作者:棠忘伯 本章字数:2906字 发布时间:2023-01-28

见陆无樊、章可贞赶来众人心神振奋,知二人必是前来解围的,可身后这路兵马何来却叫人很是不解。当此间隙马扩粗略一说,耶律淳登基后改怨军为常胜军,仍由郭药师统领,并其授涿州留守,然他也不知常胜军怎会来此,自忖道:“先前童贯潜通辽相李处温事败,莫非又已策反了郭药师?”

并非马扩一人作如是想,耶律大石望着驰来的常胜军亦心生狂澜,难以平复,暗道:“无怪太后、四军猜忌郭药师,他一个汉人手握重兵,果然生变!”此时常胜军若是攻来,台上这五百来人再趁机跃下混战,那可大大不妙,当即下令箭指台上,又分出一半兵马列阵以待。

便在军旗舞动,大军奔走时,常胜军先头兵马已到,然其并未冲杀过来而是于两百步外立定。众人于黄金台上望着两路辽兵对峙,这番景象实出意料。但见常胜军中三骑上前,正是陆无樊、章可贞及郭药师,而众人一见这郭药师竟是郭仲不由哗然。

陆无樊纵马上前,抬首见黄金台上烟尘滚滚,众人立于台边,高凌越、韩翊未穿甲胄一眼便见,喜极大喊:“大哥!二哥!”“三弟!”二人挥手相应。“大伙可好?”陆无樊又问。“折了几位朋友,大多无碍。”韩翊回道。陆无樊长舒一气,此时不便多言,还得料理了眼前事才行。

耶律大石也走出阵中,与三人相隔十丈站定,目光扫过陆无樊、章可贞,停在郭药师脸上,说道:“郭留守何以擅离守地,前来易州?”虽他语气平和,然这“擅离”二字,已点明郭药师变节之嫌。

郭药师赶忙下马行礼,哭丧着脸道:“林牙恕罪,下官到此实属无奈啊!”他一脸可怜之色,倒与伟岸身形不大相符。耶律大石尚拿不准他真实用意,颇惊讶问:“哦?这是为何?细细说来。”郭药师道:“听闻南朝又起兴兵之意,我常胜军日日操练,以待护国荡寇。我见大伙辛苦,昨日下令犒赏三军,谁成想……”说着一指陆无樊气道:“这贼……这人竟潜入军中在我与众将的酒菜中下了毒……”

耶律大石一听,望着陆无樊道:“陆公子出身太白这等名门正派,此举可不大光明啊!”陆无樊与他头回相见,未想他竟认得自己,稍吃一惊,后只淡然一笑并未答话。

郭药师却紧跟道:“谁说不是!更有甚者,他将我等家眷不下百人悉数拿了,胁迫我等领军前来解救南朝武人。虽我等死不足惜,可这一手带起来的常胜军怕就此风流云散了。况我等家小实属无辜,大伙拼死拼活为得什么?往大说是为国安宁,往小说还不是为了一家平安么!”他说着已有堕泪之相,虽他话中不乏拥兵自重之意,可他要真是为以众人之命换自己一命,还非得如此不成。

耶律大石颔首道:“此言在理!”郭药师一听,忙又道:“我等累受天恩,决不敢存有异心,今日前来阻林牙大事实非本意。”说着又指陆无樊,“他……他还想让我发兵将林牙拿下,我深知林牙为我大辽柱石,我虽贪生可也知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宁死不从!望林牙顾念我等为大辽浴血尽忠多年的份上,莫为了几个江湖匹夫,弃我等于不顾啊!”

耶律大石心想:“他若有反叛之心,将我拿了转投南朝,立下大功,博得厚赏,此时正是大好良机。可他先亮明此节,莫非当真心无作乱,只是被逼无奈?还是他无必胜的把握?”虽郭药师说得入情入理,可他仍觉隐隐不安,然于此情形下若不答应,倒成逼他造反了。

想到此处,耶律大石抬头望向黄金台上,心知任他们而去无异放虎归山,可要失了常胜军这支精锐之师,只怕再无力对抗宋金兵马,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他自然取重弃轻,遂道:“郭留守怎会如此想。你乃大辽股肱之臣,这些南朝武人岂能相提并论!郭留守披肝沥胆,足见对大辽一片赤诚之心,某自然不能叫众位寒了心。”说着一挥手,朗声道:“撤箭!放人!”

一声令下,弓箭尽收。郭药师见状声泪俱下:“林牙不念我等恶行,反替我等着想,我郭药师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林牙大德,誓死捍卫我大辽疆土。”耶律大石感慨道:“好!好!有郭留守之志,何愁宋军不破,女真不克!”

正说着,众人已从黄金台上踏阶而下,章可贞见抬有死伤,朝陆无樊道:“无樊哥哥,我瞧瞧去。”“好。”陆无樊点头,跟着转对耶律大石道:“听闻宗主邀天下英雄来此切磋比试,敢问可曾分出胜负?”

耶律大石听他一问,若有所思,说道:“未得众位英雄看重,不愿与某真刀真枪一决高下,何来胜负之分呢!”陆无樊道:“那此次盛会岂不名不副实?小子狂妄,愿领教宗主高招!”

未等耶律大石发话,郭药师已怒道:“你别得寸进尺!林牙已饶尔等狗命,还废话什么!快拿解药,再去放了我等家眷才是正事!”陆无樊冷笑道:“急什么!比过不迟。”“莫要逞能,你哪是林牙敌手!若你死了,我找谁要解药去!”郭药师不依不饶。陆无樊一摆手:“我贞妹在此,还解不了你的毒?休再聒噪!”

别看二人争执不休,实际早已商量好今日非与耶律大石一战不可。原来姚老头去世后,陆无樊、章可贞仍想寻找真凶,虽是大海捞针、茫茫无期,可总得碰碰运气,遂收拾行囊来到南京城中暂居。

二人呆了数月,果一无所获。而昨夜二人于酒楼用饭时,偶听得隔间内几人交谈中提到各派云云,不由着耳细听。可几人说得含糊其辞,二人听了半晌亦不知所云,但也知将有大事,只得等几人吃喝过后悄悄跟上,于无人处将其截住详加盘问。一问才知,这几个也是无极宗门人,乃是耶律大石派去护卫萧干的,更从几人口中得知他想将各派俱歼一事。

得知此讯,二人如何不惊,听说辽军在白沟驿设伏,慌忙出城,直奔白沟。可到了才见只有一队正收拾残桥的辽兵,抓人又问,原来二人一番折腾下来,众人早已渡河。众人既是断桥渡河,二人知大伙早料到耶律大石用意何在。

陆无樊想叫章可贞过河,自己去寻大伙,可章可贞哪里答应,二人争来争去,终是生闷不语。然僵持不下时,陆无樊忽有一念,拉着章可贞手喜道:“快别生气了。对方有千军万马,咱们也去找支兵马来应对!”

他找得这支兵马便是郭药师的常胜军。他在南京这段日子,听闻郭药师仍手握重兵,当年他与郭药师在辽东京城外也曾交手,深知此人非但野心不小,且是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徒,因而便想胁迫他发兵救人。

二人急奔涿州,摸到郭药师住处,虽已夜深,却见屋内仍是灯火通明。伏窗而听,正听得他与部将商议是否当叛辽归宋。原来他也早有反意,一来辽国气数将近,他不甘心做那陪葬,再者他身为汉人亦受猜忌,可宋军先前惨败,他亦拿不准大势如何,且常胜军将领意见尚未统一,终也没论出个所以然,只想待势而动。

然二人却不给他这机会,破窗而入,三两下将众人制住,以命相胁,要他出兵。可一听是找耶律大石的麻烦,他说甚也不从命,翻来覆去折腾到天明,眼瞅陆无樊心急发了狠,终是敌不过抹颈一剑,咬牙应下。

而于此情形下,他仍打着自己的算盘,便是两方都不得罪,先保全自己。与陆无樊议定,发兵可以,然两军不得交战,除非他有本事能将耶律大石制住。

而他今日一番言辞,下毒是真,绑架家眷云云却是子虚乌有。他想的是,你萧太后、四军大王不是对我猜疑甚深么!我正趁这机会迷惑尔等一番,你们疑我反叛,我便先把这事搁到台面上,就是叫你真假难辨。他演了这出戏,萧太后、萧干再使用何种手段,都不再是先发制人,而成被动出招了。

他没把握拿下耶律大石,若陆无樊能成,旁人已不入他眼,顺势发兵,向宋朝献上耶律大石及涿、易两州,那是何等功劳,他这降人之身也能保得无穷富贵。

而陆无樊想法倒也简单,就是保全大伙,再除去耶律大石,纵自己反成郭药师的棋子,也不得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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