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半圈依旧是东厢，紫纱粉帐，似女子房间。公西晟不再紧箍，石苡半蹲着落到地面。缓缓坐到桌前，摆出一副讲事情的姿态，道：“布告天下后，我自离开。然小五小九年岁尚轻，若能得你许诺，我绝不会再回。”
衣角随动作飞舞起，随后垂至凳脚，他语速极快，道：“你若离开，他们必亡！”
桌上茶盏发出噪声，她站起身问：“为何？”
“迎娶六公主，我便可名正言顺的称帝。若你执意否认身份，便当我公西晟被十一姑娘迷昏了头，此生非她不可！”他慢悠悠的答道。
石苡冷笑着点头：“好，即是如此，便约法三章。戏可做不可真，事可问不可究，只五年！如有违，天打雷劈！”
“好！”
两人对坐，无声许久，房内渐明，已是天白。按俗规，今日可回娘家一日。石苡一声不吭走出门外，飘雪已停，却留满院雪白。踏出一串脚印，直直向侧门走去。
“三少夫人，马车备在正门。”
侧门的家仆搓着手挡住小门，她瞟了一眼便向正门行去。深蓝的马车上挂着大红灯笼，车夫已眼尖的放下踏凳。步入车中，公西晟正逗着烁烁玩，靠角落坐下后，马车开始缓行。
调皮的烁烁“咯咯”笑着扒拉石苡，抱过穿的跟球似的小可爱，嘴角笑意渐扬，点了点她的额头。公西夫人虽不喜她，对烁烁却是十足的溺爱。戳戳她嘟出来的小脸，掂掂她脖子上的大金圈，捏捏小手上的泡泡肉。烁烁丝毫不认生，反过来扯她的发簪，亲她的脸颊。正玩得开心，忽然嘴巴瘪瘪，开始拉扯她的衣服……
“奶娘呢？！”
这才发现少了一个重要人物，可公西晟不答她的话。震耳的哭声响起，折藤的手被他抓住，一时不解，下一秒藤汁被他喝个精光，他竟没脸没皮的与女儿抢食？！石苡紧抿嘴巴，忍住将他丢出马车的冲动，瞪他一眼背对着给烁烁喂食。
马车缓缓停在小九家前，欢快的抱着烁烁跳下马车，踏上积雪的台阶，推开大门，小五与小九正在院中边堆雪人边等她。一路小跑，心血来潮的抓起一把雪砸向他们，两个孩子一齐抬头，只见她绿衣白肤，黑发细绾，步摇轻晃，耳坠轻摇，笑容灿烂似满树山茶花。
小五大笑着跑来，嘴里唤着姐姐手却去抱烁烁。小九已有成人模样，起身微笑却不上前。石苡主动走过去，捏着他的脸开玩笑道：“三日未见便如此生疏，日后成婚了可如何了得？”
见他的脸瞬间红透不由笑的更开，连道两句开玩笑的，红色才稍下去些。
“姐姐，大将军也来了？”小五问道。
石苡的笑容瞬间消失，苦着脸点了点头。公西晟唤着内弟，塞给小五一个红袋子。他张着嘴回头看姐姐，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便溜着眼珠子道了声谢。
公西晟径直走来伸手欲牵，她不由后退两步道：“此处不必演戏。”
“不是苡儿昨日定下吃火锅的吗？”
语气温柔中带着娇惯，她窘的直咳嗽，更恼的是他还假装关心的帮着拍背。
“你的脸皮究竟是怎么练的？”连连拍着胸口问他。
公西晟笑脸吟吟，抓过她的手臂，招呼小五与小九一道买菜去。两个尴尬的孩子在跟不跟的问题上徘徊。
“公西晟！好好走路行不行？！”
石苡几乎是被他拖走的。手臂被放开，一只大手摊在眼前，她翻出一个大白眼，啪的一声打过去，绕过他向门口走去。这才想起看戏的两人，喊道：“快来！”两孩子缩头缩脑的慢悠悠跟上。
公西晟顺理成章的与她并行，小九接过烁烁，小五在做着眼戏，小九摇摇头。石苡怎会不知他们的小动作，却只能生闷气。忽左忽右的佯装到处打量，公西晟似口香糖般黏着她不放。
看着地上的各色野菜，她知其名却不知味，小五却头头是道，不一会儿便买来一大篮。小九道街尾有人宰牛羊，买下一条羊腿，再挑来一根牛蝎与牛排。公西晟掏钱格外爽快，石苡也不与他客气。
抱过好奇打量的烁烁，小五提菜，小九捧肉，忽听小九连连说不，回头一看公西晟竟主动帮忙，小九的目光满含求助。
“便让他拿吧。”
回到小九家已是午后，小五肚子早饿了，姐姐却不给他吃别的，让他留着肚子吃火锅。小九按她所说，在院中围起小火堆，大锅架上，放进洗净的牛蝎子，撇去浮沫，放入一把大葱，几片昂贵的姜，草果、砂仁、山奈、月桂、小茴香、白芷、白果等装在小布袋内沉入锅底，半壶酒下去，香气四溢。再下一小块肥膘，几颗茱萸，颜色瞬间艳亮。
这边在小火慢炖，那边在洗菜切肉。洗净羊腿，打上花刀，调料配好，羊腿放下，只待入味。洗净手却见公西晟在洗菜，好奇的打量他一眼。
“你定在想我竟会择菜。”
她也不掩饰，答：“确实不像是会的。”
“我也在想，过去十六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公西晟望向她。
“生离死别呗。”石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所以才这么胆小吗？”
“我胆小？”
公西晟附在她耳边问：“你敢统治天下吗？”
她缓缓转头，眼神在空中碰撞，反问：“若我说敢，你会杀了我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石苡看不懂的情绪，他答：“若你想，我便助你。”
展出一丝微笑，摇着头说：“我不想。以我的性子，若无一身灵力，绝无法在大陆存活。我最想要的生活，是一屋一院，一花一草，几个熟悉的人足矣。我今于此，只为弥补，不为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