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旺庆更清楚 , 这个时候自己只有挺身而出 , 用自己的骨骼来做这座大桥的支架 , 撑起这座大桥 。无 论是泅渡还是偷渡的任何形式 , 都有可能使自己全家被这条汹涌的大河吞没 。再说除 了挺着胸昂着头走过这座大桥的任何形式 , 都不可能被堂堂正正地做一生正人君子 , 快走到生命尽头的老父亲和老母亲接受 , 这个家正因为有他们坦坦荡荡地活着 , 被世 人接受 , 才被世人仰慕 , 才被世人赞颂。
真旺庆慢慢向那座玉雕大门楼走去 , 脚下的积雪被寒风吹过后 , 变得硬了不少 , 被他踩出 "吱 , 吱" 的脆响 。他走到大门口后 , 见戴孝荣一个人坐在门卫室里值班 , 便笑着叫他回去吃中饭 , 他告诉戴孝荣自己刚刚吃过饭 。戴孝荣答应说回去吃了饭马 上就来 , 便出了门 , 踏着积雪 , "咔吱 , 咔吱" 的往家里走去。
紧邻荣恩堂药坊的公路上只不时有车子谨慎地过往 , 尽管路面上的积雪早就被它 们辗得成了水 , 但那水却被寒风吹成了冰 , 因此 , 这些很滑的冰不允许它们风驰电掣。
真旺庆站在大门楼下 , 看着人车稀少的公路 , 暗暗庆幸着老天爷给了他一家人平 平安安吃团圆饭的时间。" 这是老人家积了一辈子德呀!" 真旺庆长长嘘了一 口气 , 在 心里说。
不远处的周家铺不时传来了一 阵紧一 阵的鞭炮声 , 真旺庆清楚这是周家铺那些昨 日没有吃年饭的人家 , 今日在放炮关门吃年饭了 。此时 , 他最担心的征地建制药厂时 由乡政府担保的那笔费用 , 到现在还没有人上门来逼讨 , 他的心尽管松了一些 , 但是 还是不能彻底放下来 。过了今日 , 明 日就是大年三十了 , 过了大年三十 , 就是正月初 一 , 再不懂礼的人正月里都不可能上门逼债 。真旺庆此时巴不得时间快点过 , 过了今 日再过了明日就好了 , 自己就可以喘过这口气了 , 到明年他节衣缩食 , 再来还这笔账。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 , 在心里暗暗祈求上苍开半只眼 , 关照他渡过这个难关 , 不要让周家铺的人再闹上门来 , 让自己一家老小仍然过不好年 。其实 , 他也暗地里做了准备 , 交代门诊收费室将这几天的收人无论多少都存起来 , 好等周家铺的人一旦真的闹上门来 , 他有一点退路 , 不至于让他们把自己逼上绝境。
一阵寒风迎面扑来 , 撩起了真旺庆的衣角 , 钻进了他的身上 , 真旺庆打了一个寒战 , 慢慢转过来 , 向门卫室走去 。突然 , 他看见门诊收费室的刘主任匆匆忙忙地向大 门口走来 , 真旺庆放慢了步子 , 等刘主任走到面前 , 笑着问他吃过中饭了没有 。刘主 任苦笑着脸点了点头 , 说刚吃了 。真旺庆问他这么急到哪里去 。刘主任焦急地说他正 是来找院长的 。真旺庆问他有么事 , 见他一副哭相心又一紧 。刘主任连忙告诉真旺庆 , 刚才下班的时候 , 金昌松在收费室逼着他把这几天的日生款全部拿走了 , 说药坊差他 的集资款 , 他要钱过年 。真旺庆听完刘主任的话大吃一惊 , 连忙问金昌松拿走了几多 钱 。刘任任说三万八 。真旺庆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 脑子里嗡地一 响 , 仿佛天地在打转。 他连忙闭上眼睛 , 定了定神 , 又慢慢睁开眼 , 看了一 眼不知所措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刘 主任 , 轻轻叹了一 口气 。刘主任见真旺庆一脸伤感 , 连忙解释说钱是金昌松强行拿走 的 , 他要他找一把手签字 , 金昌松拍着桌子说他就是一把手 。真旺庆淡淡地笑了笑 , 向刘主任扬了扬手 , 叫他去休息 , 说金昌松不缺这点钱 , 他是在拆我真某人的台子。 刘主任见真旺庆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 又道了声谢 。转身走了。
看着刘主任的背影 , 真旺庆突然怒火中烧 , 他咬了咬牙 , 紧紧握着拳头 , 恨不得 马上找到金昌松 , 一顿乱拳把他打成肉泥 。在这个节骨眼上 , 金昌松不仅不帮忙 , 反 而做金底抽薪的事，" 你是一把手?" 真旺庆冷笑了一声 , 慢慢松了大拳 , 压了压心头火 , 又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 , 见它又开始堆起了黑云 , 知道一场暴风雪又要来临了。 金昌松明目张胆地说他就是一把手 , 真旺庆很清楚 , 他没有底气不敢说这句话。另外 , 他突然拿走了药坊仅有的几万块钱 , 是在掏空药坊的家底 , 将他真某人逼上绝路 , 让他没有一文钱应对突发事件。这个时候的真旺庆突然感到金昌松的这一手是有预谋的 , 也许接下来会有大风大浪扑向荣恩堂 , 扑向他 , 扑向他这个大家族。 " 躲不过的 , 是福 就是福 , 是祸就是祸 , 大不了我用这条命同你们玩到底。"真旺庆又咬了咬牙 , 转身看 着自己那仍然热热闹闹的家 , 隐隐约约听见还不谙世事的儿女们的吵闹声 , 心又慢慢 热了起来 。 " 快点长大呀 , 我的儿女们。" 他在心里呼唤着 , 巴不得他们一个个高高大 大地立在自己身边 , 撑扶着自己去面对风雨 。无助的悲凉使他的眼睛开始湿润了。
戴孝荣匆匆忙忙吃完饭后下楼来了 , 见真旺庆一个人站在寒风中 , 连忙叫他回去 休息 。真旺庆 " 哼" 了一声 , 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 他转过身去 , 偷偷擦干了眼泪 , 告诫自己 , 就是与金昌松同归于尽 , 也不能让他当 " 一把手" 的梦做成 。真旺庆又转 过身来 , 走进门卫室 , 问戴孝荣家里过年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戴孝荣笑了笑说有 父母忙 , 不要他做事 , 真旺庆想了想 , 叫戴孝荣回去帮两位老人家的忙 , 让他们休息 一下 , 说今日的班他来值 。戴孝荣说家里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 不忙 。真旺庆意味深长地说: "你回去陪老人家多说说话 , 他们一年四季在乡下忙 , 难得见你们几次面 , 现在到你这里来过年 , 你是主 , 应该让他们多休息。去吧 , 听我的话。 古话说在生不把 父母孝 , 死后何必哭亡灵。现在你的父母亲还健旺 , 多行孝道。" 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对 他说这些话的戴孝荣 , 现在听了真旺庆的话 , 心里莫名其妙地暖和起来 , 他不知道接 下去该说什么了 , 便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 转身出了门 , 回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