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苡站立原地，直到长队走完，才缓步往前。一路欢呼，一脸笑颜，满嘴恭维，愈发显的她冷漠孤僻。谁能知晓，这些于她而言堪比凌迟处死，唾骂满城。
军团进入月答城，城中百姓送来许多礼品，婉拒留宿后，便留下帮忙搭帐。
她独自寻角落窝下，趴在膝盖上看他们大汗淋漓的干活，篝火升起，有人热的脱去上衣，耳边萦绕着无处不在的笑声。蓝色衣角映入眼中，来人蹲下伸手欲探体温，石苡急急躲开，手一顿而后收回，身体站直后，影子将她包裹其中。
“接下来的行程？”她问。
“过茂川，入北域。”
“我不喜冷，不去了。”
“你明明很爱雪。”
她沉默，公西晟被梁明思唤走，映到脸上的变成火光。将脸埋入双膝，潜移默化中，她开始以东篱苡的身份思考问题，明知是徒增烦恼，却难以自控。
“姐姐，你不舒服吗？”
小五蹲到她面前，小脸上挂着关心。
姐姐呆愣片刻，最后挤出一句他不能全懂的：“家国天下，失无可失。”
站起身牵着小五坐到篝火旁。这堆火到明日就会变成灰烬，她接受结局，却不代表不追究过程，她们都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真相。
浑浑噩噩的呆坐一晚上，军团已整合准备出发，她站起身沉默跟上。茂川城集结着众多愿合并的军团，公西晟点出几名高阶者，剩下的由领队带领前往南大陆，既巩固战果又可支持重建。
“可否将难民带上？”石苡问他。
公西晟皱眉摇头，回：“战事未稳，带上恐节外生枝。”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赞成他的说法。
“无人天生是难民。一块地，一镐锄，一把种便足矣。平心而论，谁愿以丑示人？更逞曝尸荒野？不若以自愿为主，勤者惰者一目了然。”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公西晟，若你志在天下，便请记住一句话：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完转身离去，留下满室的惊诧。
“好一个皇室末裔，竟将天下拱手让人。”
狠狠的嘲讽着自己，逛到街上，买遍整街，心中恨意却只增不减。
回到营地时，小九跑来说：“十一，大将军在到处找你。”
“不见。”
“啊？”小九没想到还有这个答案。
“应当说公西晟求见。”
小九见来人目光已与十一对上，只得离去。
“岂敢。”她平静的回道。
“五鹭城与漾溪城，走吧。”
手下牵来一辆马车，公西晟接过马绳，做手势请她上车。
“不去。”
“既然是你提的，理当由你负责。”
石苡语噎，他的发散思维与行动力真是相当的好！
军团按原计划向北行进。坐在慢悠悠的马车里，公西晟白天赶车，她晚上接手，怕马儿累死，便走两天休一晚。公西晟一路无话，使的她轻松不少。五日后，他们见到蒙锡。
蒙锡从队伍中走出，热情行礼：“拜见大将军！拜见十一姑娘！”
礼貌回礼，看向队伍，军团护着难民缓步向南。
“将情况与十一姑娘细细说明。”公西晟道。
“是！两城中的难民除去个别，大部分都愿意去南边。路上每人都能领到十天干粮，到南边后，按工按劳分配，直到第二年丰收。”
石苡点点头，心下明白公西晟早已安排好一切，此行只是让她安心。
她看向队伍，注意力被一个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老妇人吸引去。走路三步一摔，身边人偶尔会搀扶一下，一放手又摔到，怀中的孩子却始终没有哭闹或动弹。走到她身边，只见怀中孩子干枯发黑，必定食过妖肉。拿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转身离去。
“娘娘？皇后娘娘？！”
诧异回头，队伍中跑出一个枯瘦的妇人，正对她行跪拜大礼。
“我……不是！”
她连连摇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使她愈发慌张。
“是……是老奴眼花了，您是小公主！是三公主还是六公主？您知道吗，您的背影与娘娘一模一样！”
脸色瞬间煞白，挤出一丝笑反问她：“我……怎么看都不像公主吧？”
对方急急近身，粗糙乌黑的手指拂过她额头，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您是六公主，这么美的星空莲，只有六公主有。”妇人泪水横流，她却浑身打着寒颤。
“没有啊。”
“你有看到吗？”
“看不见。”
“她疯了吧。”
队中人议论纷纷，石苡环顾一圈，轻声对她说：“去南边吧，重新开始。”
妇人的眼睛冒出精光，重重一拜：“谢六公主，奴婢告退！”
将不受控的五指紧握成拳，蒙锡已汇报结束准备归队，他笑着对她再行一礼，道：“多谢十一姑娘！”
石苡微笑回礼，目送大队远去。
“出发吧。”公西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经过五鹭可好？”她回头询问。
“好。”
“谢谢。”
心情复杂的两人坐上马车，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回荡在官道上，路上遇到讨吃食的，公西晟便给每人一块饼加一袋种子。石苡坐车内观察着，公西晟坐回驭位，行出一段路后，问：“看出了什么？”
“人言，人心千般杂万般复，又言，得人心者得天下。为君者，讨好为左，压制为右。世间物，皆有衡，左右平，方为和。”
马车骤然停下，一袭蓝衣跃入帘内，一黑一蓝对坐对视。
“有感而发罢了，我去赶车。”
公西晟一把抓住试图逃跑的女子，沉声问：“你是谁？”
“我是我。”
答者扮着无赖，公西晟猛然用力将她压在身下。她大惊失色，用尽全力推开，对方却不依不饶，手似铁钳箍在她手腕。
“放开，不然我用灵力了！”
她咬牙怒吼着，公西晟起身离去，拂着狂跳的心脏坐起，眨着眼顺着气，满肚委屈，山河改姓，多话两句，何至发怒！彻底冷静下来后，自省这些话不该出自十一之口，他身边何曾缺过能人，是自己脑子进豆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