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是黑的
一些火光，源于身体的内部
三十二岁的年纪，和大地握手
空想一只空了酒的瓶子
命运的切线，已无法修复
从秀芹家堂屋里出来，在返回小站的路上，库铭下定了主意，如果柳春花坚持要离婚，他就只能同意离婚。“你要忍，命中‘隔山’，就是夫妻隔垛墙，刑害同度伤，同床各异梦，肯定不保长。”一路上，库铭一直回味着秀芹曾经在他面前说过的话。库铭的思想慢慢地倾向了秀芹，准确地说，库铭已经向命运摊牌、握手服输。
两个月前，库明忠从春林家吃酒回来。
库明忠才跨进库铭家，开口便问：“你们给娃娃昨天吃了些什么？今天一整天都在拉肚子。”
柳春花答：“可能是昨天桔子吃多了。”
“我们喂了点药，下午比早上好多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样带娃娃的，好好的一个人……”库明忠话语间流露着责备的语气。
“爸爸，干脆这样，小春在电信所上班，不方便带娃娃，你帮我们带娃娃，我每月拿点钱给你们。”
不等库明忠回话，柳春花抢过话头说：“老人带孙子是老人的义务。我妈帮我姐家带小佩佩，带了几年，也没见我姐给我妈一分钱。”
“没见过你们的钱，你们给我好好地带好我这个孙子。”库明忠语气生硬地说。
库明忠又说：“小春！你是我儿子媳妇，有些事，不要混搅。我跟你妈，你跟我，是两码事。你妈上次那样对我，哦哟哟！……”
柳春花语气坚硬地说：“我妈没错。”
“呸！……，你妈没错？你回去问问你妈，她那天是怎样对待我的？”库明忠原本激动的情绪陡然暴涨起来。
“回去睡觉，不要在这儿大喊大叫的。”库铭把库明忠推向门外。
柳春花神情淡漠，一脸的不屑，她把头扭向窗户外面，眼神跟窗户外面的黑夜一样空洞和苍凉。
库明忠刚走出门外两步，突然转回身来，大声吼道：“不管咋说，以后你再去赌，你试试看，不像话。”
库铭无奈地朝库明忠说：“回去睡觉啦。”
库铭再次将库明忠推向门外。
柳春花生气地说：“我没拿你的钱去赌，你管不着。”
柳春花说着话，站起身，走向厨房，准备洗碗。厨房里的电磁炉上烧着一盆洗碗水。
库明忠气得嘴唇打颤，返转回来，用手指指着柳春花骂道：“你没拿我的钱去赌，我承认。你这个月输掉多少钱？你说说，三千块！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我问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你男人，我儿子大太阳底下苦来的。”
“她没输这么多，喊你回去睡觉。”库铭在一旁不耐烦地对库明忠大声说。
柳春花像蒙受了奇耻大辱一样，她大吼道：“我没输这么多，你不要害人。”
“没输这么多？人家都告诉我了，你还想狡赖。”
已经情绪激怒的库明忠，任库铭怎样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哦！……”
柳春花像一根瞬间拧断的粗绳，她一声怒吼，把手中的一盆热水泼向库明忠。库明忠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上已经洒了一身热水。时间不容他多想，因为，柳春花泼完热水后，顺手又抄起菜板上的菜刀朝他砍来。
库明忠一把抹掉脸上的水，上前双手抱住柳春花的腰和双手臂。柳春花紧握菜刀刀柄的手腕还在上下挥动乱砍。库明忠手背和手指流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柳春花白色的裤子。库明忠死死地抱着柳春花。柳春花在挣扎乱砍。柳春花挣脱出一只手，一刀戳向库铭，刀从库铭的左手臂划过，将库铭的衣服划破。
见此，库明忠被彻底激怒了，他怒骂道：“杂种！你咋要砍我儿子，我儿子没惹你。”
库明忠双手将柳春花紧紧抱起，一拖一甩，将柳春花摔倒在客厅里，顺势夺下柳春花手中的刀。库明忠将刀扔下，悻悻离去。客厅里，白色的墙壁，留下库明忠一溜鲜红的血迹，仿佛一条红色的抛物线，又仿佛一连串凌乱不堪的脚印。
库铭抱着儿子，踩踏着库明忠流在地上的血迹，追随着库明忠，到了库明忠家。
“啊！……”
“你……咋整成这样。”
“会有这样心毒的女人。”
看到库明忠的样子，王翠梅先是惊恐愕然，随后，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一声骂起来。
库明忠右手食指和中指被深深割开几个刀口，王翠梅忙着给他敷药包扎伤口。库铭将儿子放到沙发上，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库明忠悲悯的骂声：“我看这个家要完蛋，会有这么狠毒的女人。”
“去把儿子抱回来，我以后不赌了。”柳春花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你不赌，你那天不说我不赌，我不赌，结果呢？你天天赌。”库铭谴责道。
“你抱不抱？”
“不抱。”
沉默、坚持，库铭和柳春花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哼！……”
柳春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冷傲轻蔑一笑，说道：“你还配做男人，我从骨子里看不起你。”
柳春花说完话，仰起头，走进卧室，在卧室里翻腾了一阵，离开了家，走进了黑夜。柳春花的出走，库铭没有阻拦。柳春花走后，库铭心里似乎一下豁亮起来，他打开电视，冲了杯牛奶自个儿喝着。
第二天，库铭打电话给柳莹花，问柳春花有没有回家。柳莹花说，小春没有回家。电信所所长来家里找柳春花。库铭搪塞忽悠说柳春花的同学在省城出了点事，柳春花上省城看同学去了，柳春花走时，让我帮她向你请一天假。所长和库铭很熟，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所长说，没事。
库铭到电信所查看了电信所里的座机，想看看柳春花离开家时有没有到过电信所打过什么电话，电信所放了三天假，这三天没有人呆在电信所。
柳春花离开家时，去电信所里打过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张永生的。张永生是省城农业大学毕业，大学生下乡当村官时认识柳春花的。学车时又和柳春花是同一期学员，已调任到某乡当了副乡长。刚学车没几天，一天中午，柳春花突然惊喜地对库铭说：“你猜猜我今天遇见谁了？”库铭说：“不知道。”柳春花说：“张永生，就是下乡时，住过我家的那个大学生，你见过他一面，现在人家当副乡长啦。”后来，柳春花的手机通讯录里，就有了张永生这个人。
两天后，电信所所长又来找柳春花。所长说：“柳春花把电信所里的一些钥匙带走了，人不上班无所谓，关键是要把门打开正常营业。”
库铭见瞒不过，只好坦诚相告：“柳春花没上省城，是我俩吵架，跑了，我也在找人呢。”
“那她收的电话费呢？她没把钱带走吧？”所长焦急紧迫地追问。
“你放心，钱她没带走。”库铭无奈又无底气地说。
“噢！她还够仁义，没把钱拿走。”所长松了口气说。
“你电脑上查查看，她收了多少电话费，我回家拿给你。”
“她收了半个月，一共是三千六百块钱的电话费。”
库铭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三千六百块钱，钱已被柳春花带走。库铭向尖嘴钳借了三千块钱才凑够。尖嘴钳问：“有什么用处？”
库铭说：“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等着急用。”库铭揣着钱，又跑回电信所，将钱交给所长。库铭把从座机上抄下的电话号码给所长，让所长打电话，看柳春花走的当天晚上打的电话是谁。所长用憋足的普通话讲着：“我是电信所所长，请问你贵姓？”
“我姓张，什么事？”
“你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在……，你有什么事？”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库铭拨通了柳莹花的电话，告知柳春花走的当晚到过电信所打过一个什么样的电话。库铭还告诉柳莹花，他已走访到，柳春花当晚还租了一辆车到镇上，下车时，司机问她，这么晚了，你还要到哪里？柳春花说，你别管，会有人来接我的。
柳莹花在电话里骂道：“这个小短命鬼，她到底想干什么？你把她在电信所打的那个电话号码告诉我。”
柳春花第二天回到了小站。至此，柳春花已离家四天。
库铭正和电信所所长用铁锨撬一道卷帘门。柳春花到电信所嚷着要和库铭离婚。柳春花把电信所里的所有钥匙和一千四百块钱外加一张欠条交给了所长。所长茫然不解，欲言又止。所长走出电信所，打电话给库铭，问：“钱是怎么回事？”
库铭说：“钱，你先替我收着，改天再还我。”
所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转回电信所值班室，白了柳春花一眼，鄙夷地说：“钱得尽快拿来还，公款拖不得。”
柳春花走出电信所大门时，冲着库铭说：“明天，有种的民政局见。”
“离就离，离了干净，”库铭气愤地说。
库铭到库明忠家里，把情况告诉了库明忠。库明忠说：“我原则上不主张你们离婚，但你这样牵就她，以后路还长，任由她这样下去还了得。你先去，看情况，至于怎么决定，走哪一步路，你自己看着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