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每日就叫向杨文干士卒喊话,说太子已被囚禁,待罪仁智宫,文干手下将士,只要投诚,除首恶外,俱可赦免。并叫人广布告示,宣扬此意。又将绑在箭上的劝降书射进敌方城堡。
文干士卒听闻东宫靠山已倒,又畏惧“天策上将”威名,全无斗志。于是士卒大批逃亡,向唐军投降。
唐军逐渐招降周边堡垒,剩下杨文干叛军人马,缩进宁州城内。
文干平素待士卒甚厚,尚有一小部分人不忍弃之,无奈大势已去,文干自知不敌秦王,向南哭拜道:“文干无能,无力救太子!太子殿下保重!臣不能再为殿下效力了。”
文干遣散士卒,叫他们各投生路。士卒于是纷纷走出工事,向秦王投诚。
剩下十几个心腹卫士,跟着文干不忍离去。有卫士建议道:“庆州离突厥不远,都督何不北投突厥,等待时机借兵为皇太子复仇?”
文干闻言,摇头叹息道:“兄弟争国,奈何借助外敌,引狼入室?我若去投突厥,必给皇太子招来污名。我宁死,断不为此!”
众人见他心意坚决,不复再劝。文干想要混在百姓中混出城,却见道道关隘,画影图形,悬赏捉拿他。
文干叹息道:“皇太子没有天命,诸位往后可尽心侍奉新主子。我今生路已绝,枉诸君跟我一场,未得到任何好处。也罢!我今奉送诸君一礼,诸君可持我首级奉送秦王,就说杀了我来投诚朝廷,秦王必会重赏。”
言罢横剑自刎。
众卫士扶尸痛哭一番,然后围着尸体默然对坐,不知如何处置。
为首一年长卫士道:“我等虽不忍杨都督身首异处,然秦王总要追索尸体,不如全尸抬去秦王军中,任凭发落。”
众人见事以至此,别无他法,便用一担架抬着杨文干遗体,来到秦王军营。
营门守卫听说是杨文干尸体,忙报告秦王。
世民带了认识杨文干的人,亲自到营门勘验,见果是杨文干正身无误,对送来尸体的卫士道:“诸位能迷途知返,诛叛逆来投,本帅当予以重赏!”
众卫士谢绝赏金,哭着报告了文干自尽情形,跪下哀求道:“我等不忍让他死后不得全尸,才抬来殿下军中。素闻二殿下宽仁,虽国法当枭首示众,还请恩及死者,号令完后,合尸同葬。”
世民叹道:“太子麾下,多有忠义之士!”遂一口答应。
秦王兵不血刃,收复宁州、庆州。命人将杨文干传首仁智宫,由皇帝验明。又抓获武德派去传召杨文干的司农卿宇文颖,将其押送仁智宫,由皇帝发落,武德责其泄漏消息,诱导杨文干起兵谋逆,将其问斩。这场庆州都督杨文干发起的叛乱,前后不过十来日,就在“天策上将”雷霆之势下烟消云散。
却说秦王世民率军去宁州平叛后,仁智宫内,武德皇帝思量,太子此事尚须查问清楚来龙去脉,派谁去审合适呢?
几位宰辅中,尚书左仆射裴寂奉命回西京主持政事堂,中书令杨恭仁、侍中陈叔达亦留京处理政务。随驾来仁智宫的还有尚书右仆射萧瑀和中书令封德彝两人。
萧瑀在太子和秦王之间明显倾向于秦王,这位萧瑀曾在武德四年新年时,被皇帝派去东都前线劳军,其后留在秦王军中参谋军事,以其高位及与皇帝的关系,实质上负有“监军”之责,他却在留在东征军半年中,亲见秦王的非凡谋略与勇冠三军,为其“一战而平灭两国”的盖世功劳彻底折服!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秦王党”。回京后萧瑀便密奏皇帝,劝其依功劳改立秦王为太子,并直言不讳:“陛下若不立秦王为太子,则陛下百年之后,秦王必无法保全!”
若其他人胆敢如此放言无忌,怕是早已引起武德的猜忌不满,但既是前朝外戚、又是皇帝表妹夫、武德呼之为“萧郎”的萧瑀,皇帝却信其在此事上没有私心。
不过以萧瑀和秦王的关系,要他去调查此案怕是不太合适。
武德反复斟酌后,便召来中书令封德彝,要其秘审建成一案相关人等,查明事实真相。
这个消息被在武德身边的张婕妤听到,张婕妤连忙差人告诉了齐王元吉。
元吉拿了一箱珠宝,私下拜会封德彝。
“齐王殿下有何吩咐,派人传下官一声即可,岂敢劳动大驾亲临!”封德彝受宠若惊,忙将齐王迎进。
元吉打开箱子,封德彝顿觉眼前一亮!元吉拿起金银财宝最上层一颗硕大的明珠,说道:“这颗夜明珠,是小王进东都时隋宫里所得。”
封德彝笑容满面:“殿下厚赐,下官不敢领受!殿下有何吩咐?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元吉道:“小王别无所求,只求阁老秉公审理大哥一案!”
封德彝收敛笑容,严肃地道:“圣上以如此重任相托,在下自然不敢怠慢!殿下放心,在下一定秉公处理!”
“那就好!阁老明察!当知杨文干谋叛,并不等于太子谋叛。大哥已为皇太子,为何要铤而走险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此事必有隐情。皇太子现处于困厄之中,只要阁老能助大哥脱困,将来大哥定不会忘记阁老今日之功!”
封德彝连忙称是。
封德彝这一查,还真查出问题来。太子建成指天发誓,说皇帝所看到的那封密信,不是他的信函原件,建成说原信中他只是叮嘱要杨文干招揽人手,秘密练兵,以备后用,但丝毫未提及要他发兵袭击仁智宫“囚秦王”,更别提有迫皇帝退位此等大逆不道之议。信件疑似被人调包。
东宫奉命运送铠甲给杨文干的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二人,则招认是天策府参军杜淹胁迫、授意他们告发太子。
而太子中允王珪、东宫左卫率韦挺二人,则承认私运铠甲系他二人主谋,因见秦王在朝中势大,威胁太子地位,二人便建议太子密令杨文干暗中招兵买马积蓄力量以应对秦王,二人愿承担全部罪责,与他人无涉。但“袭击仁智宫”、迫皇帝退位之类,则纯属无稽之谈。
武德闻报说太子密信被人“调包”,又闻此事事连“天策府”杜淹,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天策府”的人背后插手了此事,故意利用东宫之失误,将矛盾激化事态升级?这件事二郎究竟参与了多少?
可是二郎去宁州平叛之前这二十来日,明明就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啊!而大郎“私运甲杖”之事,却是自己和二郎离京之后发生的。
武德心里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警觉?庆幸的是,二郎明明有充分“不在场”证据,那么此事前后“推波助澜”,当不是他直接授意操作?可如此一来,难道不是更加危险?“天策府”势力已然自成一体,便是离开二郎,他们都能翻出如此滔天巨浪来!竟意在掀翻太子!实在胆大妄为之至!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