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把云朵从回忆中拉回,天穹上的空气冰冷又稀薄。今天就是星星被消灭的日子,可哥哥又在哪呢?
太阳仍未升起,但已经从地平线下绽出了一点光,天穹上的世界还是寒冷而孤寂。冷冽的风像刀一样割着她的脸颊,她从嘴里呼出一点热气想温暖一下冻得通红的双手。快速失温可能会导致她的提前死亡,她有点后悔在登上天穹前没有穿那件宇航服。
但她转念一想,其实,都一样的。
她把手电筒的核能电池拆下抱在了怀里,一丝温暖又将她拉回了回忆。
小时候全家都住在高楼上,从楼里的窗户里看出去的时候,天上看不到一朵白云,只能看见从窗口飞过的大客机。爸妈很怀念地球上曾有过的蓝天白云,给她取了云朵这个名字。爸爸告诉她这栋楼有五千八百米高,还要往上建三千米直到和珠穆朗玛峰达到同一高度。
家里为买这套房掏空了六个钱包,但谁也没想到,超高层建筑会成为新的贫民窟。
楼里住了六十万的人,整栋楼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孩子的哭闹声,夫妇的吵口声,狗叫声填满着楼道。还有那大厦核芯中为天穹工程服务的超级起重机,开工时由里至外蔓延至整栋楼的巨大噪音,更是让人整夜不能入眠。
人们就医,学习,办公都在这栋楼里。从前的人们以为居家办公很美好,可当生活和工作的边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模糊与重叠后,又不尽然。
好像一直在休息,其实永远在加班。
偶尔放个假,上下电梯也要摇号。很多人甚至一生都没有机会下楼,每个人都像螺丝钉一样钉在了大楼里。
其实,下楼还能滑滑梯的,虽然那本来用途是运货管道。
但有次火灾时,大楼的烟囱效应很严重,毒烟灌满了整栋楼。很多父母慌了,把孩子送进了管道,还有系在了外卖无人机上的。
出事以后,就都禁了。
云朵从小就失眠,睡着了也总做噩梦,夜里又盗汗,半夜吓醒之后,整个枕头都是湿的。家里床不够,她是和姐姐挤在一个房间睡的。
姐姐叫云彩。每次她把姐姐吵醒了之后,姐姐从来也不骂她,反而怕她着凉,次次都会给她擦汗。
就像别的她想不明白的问题一样,小时候的她总搞不懂为什么妈妈总要给她买大一码的鞋子,总要给姐姐买男孩子穿的衣服。大一码的鞋子一点也不合脚,穿男孩子衣服的姐姐一点都不好看。
她和姐姐都想逃离她们的家,逃离那个窒息的环境。
在成人考的那年,她疯了一样地学习,只为了挣脱她眼中的污泥。那时她只想考好,别的什么都不想管。
爸妈其实都还是很偏爱她的,在几个哥哥姐姐都吃不太饱的情况下,给她煲汤,熬粥。
总对她说不要有压力,不要有压力,于是,她的压力更大了。
她也希望自己能考好,她接受不了失败。
但越想考好,她越紧张,她越紧张考得越差,越差便越紧张,到最后焦虑到根本睡不了觉。
她什么都在焦虑,甚至她生理期不在那几天,也在焦虑。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每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她睡不着时就在想为什么人只可以闭眼睛却不能闭耳朵,要是自己能像大耳朵图图一样多好啊。
最后她求爸妈带她去做了听觉神经阻断手术,让她可以自由控制听觉。但这个手术姐姐是不同意的,但她没听。时至今日,她都要忍受非常严重的耳鸣。
因为出了线上ai代考的丑闻,那一年的成人考改回了线下。她为了避开生理期,还让姐姐帮她买了避孕药。
考试那天,她很紧张,进考场前上厕所时,她刚进去的时候,很疑惑,因为她见到了一种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挂了一排在墙上的装置。
在看到从门里出来的都是短头发时,她楞了几秒,就强装镇定地退了出来。要不是她也是短发,否则整个人都要糗炸了。
出来后,她想到这事以后能当笑话讲,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考完之后,她想放纵自己,被姐姐劝住了。姐姐告诉她,给她的是安慰剂,避孕药在这个时代是开不到的,不要学姐姐,在长久的压抑之后留下一夜的放纵与悔恨。
她听了劝,再仔细想想,连生个孩子都没有自由真的很可怕。
她录到了世界首都大学,但学费很贵。
姐姐也出去了,去了拉格朗日L4点中继站。
那儿是和尚庙,姐姐每年都会寄回来很多钱,家里的经济状况改善了很多。但爸爸妈妈每次在亲戚面前都只谈她,不谈姐姐。
她也想过,为了一场考试,一个所谓的大学付出这么多,值的吗?
但很多时候,问题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有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