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苡坐在大樟树上,梳理着得到的信息。
对于游笒的记载一如既往的少,记东篱璨生平的书中提到:璨年少时欲拜游族为师,却发现大陆的游氏非古书中记载的游族,遍寻无果后,机缘下得到修神之法。后再寻,得知游族族长名游笒,悬赏天下却无果。东篱璨五十岁立国,统治百年,而后云游四海,这样的人尚且寻不到游笒分毫,何况他人。
墨凌之事已从墨家得知,无更多内容。
萧岑苏的记载却有许多,铸剑生意遍布大陆,妻妾成群,儿女六十多个,死时百岁,遗嘱将财产均分,被人视为另类,铸剑技术却无人出其左右,至今一剑难求。
江谢云谏则是九代皇帝时期的名医,两代皇帝请他数次都拒进宫,宁为贫苦之人免费治病,也不愿拿黄金千两替帝君医治,故被赐毒,死于天牢中。百姓跪宫外三日,才被准下葬德清山。直至今日,依然有人会去祭奠。
再说东篱苡,当日被大皇子救起后的记忆缺失,却亲眼目睹父母及手足的死。查阅资料后得知,皇庙下有墨家设置的千人结界。于是猜测大皇子当日将她藏到结界中,自己则去引敌,保全了她的性命。
“纯正的血脉,真有这么重要吗?”她喃喃着。
可东篱苡是怎么出的结界?又怎么到的海边?最后为何出现在九巫?那人为何要杀了她与我?他是谁?怎么做到穿越自如的?她绝不相信是巧合。
身形瞬移而出,她要去见师傅。
江谢云谏的墓只是个小土坡,插着几支燃尽的香。展开灵识,而后默默收回,靠着土坡坐下,风吹起她的发,一如她活着时那般。
她有些明白为何墨凌不愿现身去教自己的独子。为何萧岑苏花天酒地百年,儿女满堂后,会甘愿留在九巫,铸起青苍。为何师傅初见她时一声叹息。前缘已断,来生已无,来时一人,归时独身。
“神会死吗?”石苡自问,师傅为何能与她交流?
“师傅,你在吗?”风声呼呼吹过,“师傅,回答一下我好吗?”依旧只有风声。
“神最后,会变成什么?”无人回答,连风,都停了。
“是会与东篱璨一般,活几百年不死?”
“九巫山的历代山神最后都去了哪里?”
“都化为一缕神识,依旧守着九巫山吗?”
一阵大风刮来,夹杂着雨雪,狠狠的砸在脸上,一如往常的无冷无痛。
“天命到底是什么?是谁颁布的?为什么我一定要遵从它?”
“为什么死的是我?”
“为什么是我?”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我还没给父母养老,我还没见到孩子长大,我还想抱孙子孙女,我还要在家里做个花园,种种花草晒晒太阳……”
“我的孩子都两岁多了,会说会跑会跳,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上幼儿园了,可他没有爸爸妈妈,看别的小朋友都有,他该多伤心。”
“为什么要杀了我?”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
雨停了,雪越下越大,将缩在土坡边上的鹅黄身影盖成雪人。似有人来了,她却不想动,垂着眼不想管来人,大概是来祭奠她师傅的吧。
那人却向她走来,颓然抬眼,是个长相极俊美的男子。他抬手拂去她脸上的雪,不由一慎,又将手贴着她的额头,似在确认她有没有发烧。盯着他绑发的墨色丝带,丝带随着他的动作夹在黑发中,猛然回过神,现在的自己是东篱苡模样,额间的星空莲未做掩饰。
雪中人急速逃离,留下呆立的男子,指尖还留着她的温度,他手握成拳,试图减慢温度散去的时间。
“大将军,怎么了?”
梁明思跟不上他的速度,来时只见他呆立雪中。
公西晟手握的更紧了些,回:“没什么。”
梁明思摆上祭品,公西晟点燃三支香恭敬三拜。而后细细寻遍德清山,梁明思疑惑的陪他走了一圈,却什么都没见着。
回到客栈已近午时,小五与小九应是出去玩了。变回十一的她靠窗坐着,脚踏凳面手撑下巴,骂道:“一直都在劝自己坦然接受,可接触到真相却失控了,石苡啊石苡,成了神的你竟和以前一样没用!”
小五与小九戌时方归,打开门见到十一皆是展露笑颜,她这才想起没给他们带礼物,不过无人提这茬。两个孩子穿着新做的锦衣,束着新买的发带,若是腰间再加块配物,就是妥妥的世家少爷。
石苡笑着说自己又错过了一个长寿日,小九答还有来年,小五则灌下几口凉茶水,准备开始讲述这六日的事。
梓澜城的长寿日听起来高贵许多,有绫罗绸缎铺的路,有花魁斟的酒,有玉石满屋的竞赛,有世家子弟的斗武,有漫天洒落铜钱的布施,可两人都说枫湾城的比较热闹。
小五又提到初三时接到一笔生意,小九补充道:“是笔大生意,卓知军团的文副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找到我们,我当时还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是雇我们猎妖才放下心来。价格与在枫湾城时一样,但是要初七时与他们一道过去,我一直在担心你赶不回来。”
“文副是什么官职?”她未听过这么奇怪称号。
“是处理将军身边事务的文官。”
石苡点点头,她很满意这笔生意,名声做出去了,以后就不怕两个孩子没饭吃。
一番聊下来已近亥时,小五与小九洗漱后相依睡去。她依旧窝在椅子里,想着那句“还有来年”。
隔日就是初七,小九寅时四刻就将小五从被窝里拔出,穿上旧麻布衣裳,扎上草绳发带,他更习惯这样的穿着。石苡帮着将食物与行李拿到马车上,她已感受过流言的厉害,此后行事更加谨慎。
小九赶马车来到城门口,不多时,卓知军团的文副也赶着马车到来。几人打过招呼,便一道出发。小五在车里感叹:“听小九哥哥说他才十八岁,就已经是文副了。”
石苡笑他:“有我教你,你十八岁时的等级必能比他高。”
小五忽然来了信心,开始叭叭的说个不停。她已习惯耳边的念念碎,男孩子也不一定话少才好,小五这样的就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