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念括号内加粗部分):
贾雨村:
冯家人:
门子(葫芦僧):
差役:
传点人(仆人):
薛家人:
拐子:
第一幕
(如今且说雨村,因补授了应天府,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
(贾雨村坐,门子差役持棍棒护在两旁,冯家人、薛家人跪)
贾雨村:升堂
(门子差役敲打地面喊:“威——武”)
冯家人:老爷,被殴死者乃小人之主人。因那日买了一个丫头,不想是拐子拐来卖的。这拐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银子,却又悄悄地卖与薛家,被我们知道了,去找拿卖主,夺取丫头。无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财仗势,众豪奴将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仆皆已逃走,无影无踪,只剩了几个局外之人。(哭)小人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作主。望大老爷缉拿凶犯,剪恶除凶。
贾雨村:(怒)岂有这样放屁的事!
薛家人:老爷,冤枉呀!
贾雨村:你闭嘴,打死人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
(贾雨村正要发签,只见门子使眼色,于是停手)
贾雨村:退堂!
(其余人下,门子跟随贾雨村来到后房)
贾雨村:你是谁?
门子:(笑)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
贾雨村:却十分面善得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门子: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
贾雨村:(震惊)你是葫芦庙里的那个小沙弥?
门子:是的,老爷。
贾雨村:原来是故人,快坐!
门子:不敢不敢!
贾雨村:(笑)贫贱之交不可忘。你我故人也;二则此系私事,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
门子:谢老爷(侧身直腰坐在椅子边缘)
贾雨村:你刚才不让我发签,是什么意思?
门子: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来不成?
贾雨村: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
门子: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的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不保,只怕连姓名还保不成呢!
贾雨村:(震惊)真有这么严重?
门子:所以绰号叫“护官符”嘛!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得了他!他这件官司并无断难之处,皆因都碍着情分面上,所以如此。
(门子掏出一张护官符递与贾雨村)
贾雨村:(结果一看)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看毕站起若有所思)
门子:老爷,这贾家乃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史家乃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王家乃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薛家乃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
(贾雨村若有所思,忽听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贾雨村忙整理衣服出去迎接。)
第二幕
(门子等待贾雨村回来)
贾雨村:方才你所说的这四家与本案有何干系?
门子:这四家皆联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俱荣,扶持遮饰,具有照应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大雪之“雪”。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
贾雨村:(笑)如你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去向了?
门子:(笑)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躲的方向握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也深知道。
贾雨村:哦?
门子:待我细说与老爷听,这个被打死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那薛家公子岂是怕他的,打死之后也没事人一样,只管带了家眷赶他的京。
贾雨村:居然这等放肆!
门子:这且别说,老爷你当被卖之丫头是谁?
贾雨村:我如何得知?
门子:(冷笑)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
贾雨村:哦?
门子: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
贾雨村:(猛地站起身)原来就是她!
门子:这可不嘛!
贾雨村:这其中之缘故以后细说,你先说如今这官司,如何剖断才好?
门子:(笑)老爷当年何其明决,如今何反成了个没主意的人了!
贾雨村:快说!
门子: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推舟,作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
贾雨村: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废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
门子:(冷笑)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避凶这伪君子”。依老爷这么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贾雨村:(低头一会儿)依你怎么样?
门子:小人已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在此。
贾雨村:说来听听。
门子: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文书发签拿人。元凶自然是拿不来的,原告固是定要将薛家族中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令族中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老爷就说……(门子贴耳说悄悄话,说完再言)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其实招。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细想此计如何?
贾雨村:(笑)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压服口声。
(门子向贾雨村告辞下)
第三幕
(第二天,贾雨村升堂审判)
冯家人:老爷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呀!
贾雨村:本官自有定夺,倒是你们主子死了,你想如何结案?
冯家人:我们主子在天之灵自是要讨回个公道的,如若能多得些烧埋之费,小的感激不尽。
薛家人:呸,你们死个人就想着讹诈我们,老爷您可要明辨是非呀!我们家公子早在半年前就暴病而亡,这是保呈。
(差役接过保呈递给贾雨村看过)
贾雨村:昨日乩(jí)仙已经批了,死者冯渊与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了结。薛蟠今已得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死。本官判薛家赔偿冯家五百两银子,今日赔完。
冯家人:老爷英明!
贾雨村:传拐子!
(门子与差役将拐子押上来)
贾雨村:其祸皆因拐子而起,按法处置!
拐子:大人饶命呀!
(贾雨村发签,差役押拐子下,其余人退堂,门子留下。贾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今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
(传点人充当仆人把信带走)
贾雨村:小沙弥。
门子:小的在。
贾雨村:今日判案你有功在身,我昨日已写信给潼关的李大人,你就随李大人去罢!
门子:(不乐意)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