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燕国最勤劳的子民,已经扛着锄头,哼着山歌前去劳作。
王老伯向来不是一个勤快的人,但今天,他不仅吩咐仆人,天刚亮就叫醒他。
而且,还让仆人备了好茶,那是将军最爱喝的雨前龙井。除了茶,桌上还摆放着一卷案宗。
王老伯睡眼朦胧的呆坐在桌前。
每当感觉自己摇摇欲坠的时候,他就扎自己一下。只可惜,他不是个用功读书的人。
茶的热气还未散,他的脑袋还没有垂下去的时候,他等的那个人,已经端坐在了面前。
看着面前那熟悉的面孔,王伯打着哈欠,端起茶壶,为面前的人倒了杯茶。
“看来我来早了。”独孤云笑着说道。
“将军来得确实早。”
“你都是个老人了,何苦为难自己起那么早,其实我可以等的。”
“别,老人并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偷窥,尤其是个男人。”
独孤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喜欢偷看一个人睡觉,尤其是个男人睡觉。”
“所以,老人会醒得比平常早。”
“这么看来,你知道我要来?”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燕王都能半夜去找你,身为臣子的我,怎敢不早起一些。”
说罢,王伯也捧起面前的茶水,杯中的热气扑腾向面庞,似乎有些提神的作用。
还未等王伯开口,独孤云很自然的,放下茶水,拿起面前的卷宗,翻阅起来。
“行医阁内躺着的人,真的是李向吗?”
“是的。”
“李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聪明人。”
“李向真的很胖吗?”
“至少离开燕国前,他一点也不胖。”
独孤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么,他的身手如何?”
这个问题,让老人有些头疼了,他掌管燕国的情报司很多年,却拿不定主意。
“将军若不拿剑,李向绝对能在将军的掌心下逃出来。”老人给出了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解释。
“看来,他身手不错。”
“听说殿下已经去检查了他的尸体?”独孤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是的,老夫陪殿下一起去的,尸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内伤。”
独孤云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有什么奇怪的武功路数可以这样杀人的。
“看来,我要亲自见见这位文侯身边的红人了。”
“李向怎么死的,并不重要。对燕国而言,追回落花令才是头等大事。文侯的铁骑如果跨入燕国的边境,苦的,还只是燕国的子民。”王伯忍不住提醒将军,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多嘴了。
独孤云笑了笑,“王老说得是。”
连一个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如何找到抢走落花令的人呢?
但偏偏这个人的死,那么离奇。
守夜的药童,还在梦中呢喃,嘴里流着哈喇子。
独孤云,却已经静悄悄的站在了红木床边上。
在他掀起白布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涌上心头。
独孤云一直是一个自律的人,而这天微亮的时辰,应该是他刚准备入睡的时机。
殿下深夜的造访,以及殿下那不安的心,实在让他找不出什么入睡的借口。
毕竟,他可以睡觉,尸体也可以慢慢腐烂,那么,线索会越来越少。
独孤云长叹了一口气。
李向的双眼已经被人合上了,那张肥大的脸上,写满了安宁与祥和。
仿佛他已经准备好去迎接死亡,迎接人生最后的落幕。
从王伯那儿得来的消息,基本和独孤云见到的一样。死者的身体上,真的没有一丝伤痕。
“难道是某种摄魂的心法?”
独孤云心中暗暗猜测着。
但是据他所知,任何一个实力在白玉之上的人,江湖中广为人知的那几种摄魂心法的威胁,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那看似风平浪静的江湖,在这朝堂的明争暗斗下,也不甘寂寞了?
想到这,独孤云有些头疼了。
而每当头疼,他都喜欢去找一位朋友,
一位可以解他万千忧愁的朋友。
一位水做的朋友。
“小二,来两坛上等的女儿红。”
“得嘞,客官这边请,稍等片刻。”
这是老牛家的酒馆,从他第一次来到这儿,酒,便是他最好的朋友。
独孤云挑了个僻静的桌子坐下,摸着那刚送上来的美酒,像是摸着情人柔软的手。
葡萄美酒夜光杯;
不对,应该是牛肉良酒破木杯。
酒中的恶鬼看到了美酒,那一身的倦意自然丧失殆尽,只剩下那味蕾刺激下的欲望。
独孤云咽了咽喉咙,抓起酒杯准备畅饮一番。
哪知。
忽然剑光一闪,一把剑向他袭来。
剑不快,却很准。
这柄剑像是算准了爱酒的人的臭毛病。
若喝酒的人不闪,砍断的自然是拿着酒杯的手。若闪了,杯中的酒就保不住了。
独孤云是个爱酒的人。
他当然想保住这杯中的酒,也定然会爱惜自己的手。
每当到了这种要选择的时候,他总会庆幸自己,武功不算太差。
没有人可以看清独孤云的手,何时动的。但当剑已划过,他的手,理所当然地拿着杯子,而杯中的酒,也安稳的进了他的肚子。
定下了神,独孤云哪能忍受自己的朋友被人这么威胁。
带着微微的怒火,他看清了偷袭者的模样。
出剑的人,是一名女子,准确说,应该是一位穿着便装的佳人。
只见她青衫流苏,面容清秀,秀发轻轻地披散开,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气。
女子仿佛并没有弄清自己这个偷袭者的身份,当她发现喝酒的人面容不悦的看向她,她却在甜蜜的微笑着,就好像初春的百花绽放的一刹那。
独孤云被这样的人儿,被这样的笑,整得有些不自在。
爱酒的人,当然爱美,更何况是一个浪子。
所以,他不生气了,他也没办法生气。
“其实,你可以等我把这两坛酒喝完,你应该明白,一个人若是喝醉了,你才有很多机会,做你想做的事。”独孤云调侃道。
“久闻独孤将军是个爱酒之人,却不知将军还爱撒谎。”
“哦?此话怎讲?”
独孤云忍不住笑了,他没想到,来访者不仅是个漂亮的女子,还是个有趣的人。
“爱酒之人,区区两坛酒又怎会醉?人若未醉,小女子哪里能等来机会?”
独孤云抬起酒杯,细细的端详着,当话传入他耳畔,他忍不住笑了。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魅力不算太差,至少面前,就吸引来这样一位有趣的女子。
当笑声戛然而止,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倒酒的声音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持剑的女子收起剑,没说什么,她在等男人开口。
她不相信,一个男人不会对一个刚刚用剑刺杀他的漂亮姑娘,产生一丝丝好奇。
独孤云却是自顾自的倒着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没有来袭的剑,没有面前没有充满魅力的人儿。
酒过三杯,女子忽然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一坛酒,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后,女子睁着那双动人的眼睛,盯着独孤云,死死的盯着。
“你在等什么?”
听到了酒坛破碎的声音,独孤云的心好痛,他终于淡定不起来了。他赶紧开口问道,只希望这女子能赶快离开。
兴许,自己还能保住另一坛酒。
“我在等你开口说话。”
“那你等到了。”
“你为什么一点不好奇,我为什么刺杀你?”
独孤云摇了摇头,用带有些自恋的口吻说着。
“我当然不好奇,美丽的,想刺杀我的女孩子,多得是。我若好奇,那我的一生也太忙了。”
“呸。”那美丽的女子听闻这话,气鼓鼓的站起来,指着独孤云说道,“就你这样的登徒子,哪家姑娘愿意找上你?”
来者似乎忘了,自己就是个姑娘,还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独孤云没有理会她,继续缓缓品着好酒。虽然他很想做点什么,比如赶她走。
但他确实什么也不想做,就无奈地接受了登徒子的指责。
女子受到这般冷落,自然是越想越气。
她伸出手,准备砸了剩下的一坛酒。她似乎以为,这样做,将军一定会理她。
奈何,她那双纤细又好看的手刚准备伸出,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就从手臂上传来。
只见,她雪白的手臂上,已经被打出了一条浅浅的红痕。
好快的剑!
虽然伤她的剑,是带着剑鞘的。女子依然没有看清,面前那真有些生气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够了。”独孤云的语气渐渐变得冷淡。
“酒,是我的朋友。”
“小女子我,就不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听闻这话,独孤云那有些不悦的脸,顺间变成了惊愕,他感觉自己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啥好。
一个刚刚还对你拔剑的人,转眼间,要成为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