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作业出奇的少。做完作业后,我没有继续温习的想法。
再过两天就放国庆了!想到这,我的心就像灌了蜜一样。
我拿出一本复习资料,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实际上,我的心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是我最近新写的小说,你来品鉴一下。”冯递给了我一本大大的古铜色笔记本。
我郑重其事地接过笔记本,刚翻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纸香,让我心旷神怡。
第一篇小说是《让座》:
努力了多年,我终于得偿所愿,夺得了中国小小说的最高荣耀--“金麻雀奖”。得到消息后,我马上启程赴京,坐的是高铁。此刻,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窗外天地一色的白雪,我拿出了背包里那瓶珍藏多年的龙舌兰酒,缓缓地喝了一口,想给自己寒冷的身躯暖和暖和。
在我前面坐着的是一个老妇人,很安静,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在那搓着手。我没看到她的脸,但我想,她的眼神一定是呆滞的、孤寂的。一股悲凉的情绪,突然莫名其妙地涌现在我心头。我又喝了一杯。
正准备小睡一会儿,这时一个瘦削的男人从过道那边走了过来。他轻声细语地对那位老妇人说:“老奶奶,您坐错位置了。”他又看了看票和座位上的号,“这是我的位置。”
老妇人没有搭理他,把头扭向了窗外。他往前走了两步,贴近老妇人的耳朵,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老妇人还是没有搭理他。这时我心中产生了疑惑:这老太太,该不会是听不见吧?
瘦男人又小声地提醒了她几遍,甚至把手搭在了她肩膀上摇了摇。终于,老妇人把脸从窗外的方向扭回到了车内,男人吓了一跳。我想,应该是老妇人瞪了他一眼。“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吗?我都这么老了你还好意思跟我抢座位!”老妇人发话了,我想象不出来,这么尖酸刻薄的声音竟然是从这样一个衰老虚弱的躯体中发出来的。
男子显得十分窘迫,但还是据理力争:“可是,这是我的座位,是我掏了钱买的,不能因为您是一位老人就把座位让给您。老太太,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
老太婆刺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年轻人站个十来二十分钟有什么过不去的?别人见了老太太都要让座,你却要一个腰酸背痛、身体不适的老人给你这年轻力壮的人让位,还要脸么?你还有没有道德素质了?”老太婆一口气说完,又把脸扭向了窗外。
我气愤极了,站起来想走到前面去跟老太婆理论理论。愣住了的男人反应过来,忙截住我说:“大哥,不用了!老太太说得对,站会儿没什么,没什么。”
他挤出了一个苦笑。我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除了疲惫还是疲惫的脸,更蕴含了深深的痛楚与无力。
我愤愤不平地回到了座位,心想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也颇为惊慨,这个世界居然还存在着像瘦男人那样善良到懦弱的人。我心绪杂乱,之前对老太婆产生的同情早已荡然无存。
“扑咚”一声巨响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分明地看到,瘦男人晕倒在车上。
“哼!装模做样。”老太婆嘴里嘟嘟囔囔道。
我与其他几名乘客赶紧唤来医生去救助他。我们把他放在我坐的位置上,医生仔细地给他的身体检查了一番,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是因为劳累过度而引发的急性低血糖。你们谁有巧克力、糖果和饮料之类的东西?”
老太婆紧紧攥住手中的包裹。
在列车长和乘客们的帮助下,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谢谢你们,真是麻烦了!”他一个劲的给我们道谢。
围着他的人群散开了。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在他的裤兜里响起,他连忙接了电话:“妈,我快到了。嗯,我好着呢!”一股悲伤的情绪,又突然莫名其妙地涌现在我心头。我拔出瓶塞,把瓶里剩余的龙舌兰,一饮而尽。
此刻,我对人性、道德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或许,这就是生命本来的模样。好与坏、善与恶、伤害与被害,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到站了。我惊讶地发现:那个“身体残弱、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像一支箭那样冲出了列车。而那个“身强力壮”的瘦男人,却扶着车把子,一步一步地,颤抖着走下了列车。他那像铅笔一般的背影,仿佛随时都要被折断了。
出列车后,那些丑陋的嘴脸、肮脏的意象,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浮现在我脑海。一时间,我竟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徘徊了不知道多久,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向着那越发扑朔迷 离的未来与远方,走去。
……
冯对于人性的丑恶有着非常独到而精准的理解,这是他非常吸引人的一个地方。
我合上笔记本,拿出水瓶喝了一口水。
下课铃响了,我没有离开座位。
第二篇小说是《维罗妮卡》:
我很怀念她,我的Veronica。
我站立在学校图书馆的天台上,望着楼下疲于奔命的学生,我打开了我的罐装龙舌兰。小酌了一口,我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维罗妮卡是K国人,九岁那年随父亲来到中国生活后,便把根扎在了这里。
她在大榄中学读高中,与我同一个班。
我难以忘记她来班级报道的那一天。
“你来了!”班主任谢良用欲求不满的眼神死死盯着她那丰挺饱满的胸部。
“老师,我坐哪里?”她站在门口,用标准流利的汉语普通话问道。
“你就坐—”
谢良举目望去,由于这两个学期拼命扩充学生,导致班上已经没有什么位置可坐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怪人冯博的周围还有很多空位,没人愿意坐在他的旁边。
“呃…没办法了,你跟那边那个叫冯博的先将就着吧!他不是一个很正常的学生,你小心点。如果他骚扰你,你就告诉我。”
“好的,老师。”
维罗妮卡就这样坐在了我的旁边。当时我正在看弗兰茨·卡夫卡写的《孤独成就高贵》,没怎么注意到她。她也不和我说话,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但几天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她生性活泼、善于交际,实在是难以忍受不与同桌交流谈话的寂寞,于是她率先开口了:
“你好,我叫维罗妮卡。我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我没有理会她。
“我见你看了那本书好几天了,我对你很感兴趣。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发自内心热爱卡夫卡的人不多了。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把头转向她,“你看过他的书?”
维罗妮卡见我开口跟她说话了,很是开心。她微笑着回答道:“是的,我非常喜欢看他的书。尽管看不太懂,但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看一遍。每次重阅,都感觉收获颇多、受益匪浅。”
我对她有了些许好感,回应道:“那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才,一个百年难遇的真正天才。只有真正的天才才会感到孤独、感到恐惧,才会对罪恶滔天的世界真正绝望。”此刻,维罗妮卡像个兼修哲学的游吟诗人一样。
“看来,你很懂他!”我终于给她回了一个笑容。
“你也不像她们所说的那么坏。”维罗妮卡道。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自己能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我觉得真正的天才如你所说,从来都是生活在孤独与恐惧之中。而那些迷失在喧哗与骚动中无法自拔的人,无一不是平庸无能之辈。”
“我更愿意相信你是前者。”
“你过誉了!不过,我倒是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我道。
维罗妮卡脸红了。她给我脖子来了一个香甜无比的吻,趁谢良转身写板书的时候。
“下午放学后跟我来一个地方。”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
昏暗的图书馆空无一人,混吃等死的图书馆管理员早就溜号了。
从下午五点半开始到晚上七点,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我的天下。入学到现在,这个秘密除了郭毅知道外,无人知晓。
当我把来龙去脉和其中一些有趣的事件告诉维罗妮卡后,她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坐在管理员座位上的我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我指了指空调,示意维罗妮卡把它打开。“你觉得中国这个国家怎么样?”
“强大、开放、包容。中国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古老国家,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都将是推动世界发展进步的中坚力量。”
“确实如此。”我慢慢靠近维罗妮卡,“中国的崛起是必然的!任何意图阻挠中国崛起的国家和势力,都将泯灭在浩瀚的宇宙长河中。”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你很危险。”维罗妮卡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让我无法自拔。”
“来吧!宝贝。”我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恍惚中,我看到谢良就站在我的对面。他气急败坏地朝我吼到:“你这个废物竟然敢跟维罗妮卡勾搭在一块,凭你也配?你马上给我放开她!她只能是我的玩物,我的,我的!”他的笑容逐渐扭曲,最后竟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我提刀上马,一个冲刺,就将它砍于马下。
……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内心酣畅淋漓。
不得不说,冯那瑰宝般的想象力,着实是让我佩服至极。
我把笔记本合上,将它还给了冯。
“你谈过女朋友吗?”冯问。
“很早之前谈过,现在不在一起了。”冯的话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以前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没能很好地袒露心迹。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紧紧的抱住她,跟她说:‘我爱你!没了你,我的灵魂将残缺不全。’”
“如果你仍深爱着她,就请你像那夸父一般,勇敢地去追逐自己的太阳吧!”冯道。
“嗯!我会的。”
……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勇已经站在了讲台。
“10月9号、10月10号将举行高三年级第一次月考。这次国庆回去之后,就不要老想着出门逛街、玩手机、打游戏了!多花些时间去复习老师讲过的知识点,好好的为这次月考做准备。都高三的人了,就不要像在高一高二时那样懒懒散散、得过且过了!”
包剑锋一脸不屑,继续低头做他的数学题。
回宿舍后,我熟练的褪去校服、校裤和鞋袜,穿上放在柜子里的短裤,接着把衣物放在宿舍床靠墙的那一边。我来回抚摸我的肱二头肌,饱满结实的肌肉总能给我带来莫大的自信。
邓智荣正在阳台洗衣服。“老郭,国庆之后我就不回来了。”
“在家自习是吧?”我问。
“是的!这里的老师讲的东西太基础了,我还不如回家自学。”邓智荣回答道。
“还回来吗?”
“这个学期不来了,下个学期应该会回来。”
“虽然我们才认识了一个月,但听到你说要回去自学,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邓智荣憨憨地笑了,没有说话。
“我跟老邓一样。”包剑锋的声音从我们的背后响起。“国庆之后,我也不回来了。”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走了,这个宿舍就剩下我跟杨伟强了。”我道。
“挺舒服的这样。”邓智荣倒掉塑料桶里的脏水。
“舒服是挺舒服,不过两个人要把整个宿舍的卫生都给干了。”包剑锋得意的笑了。
我抬眼望天,今晚的夜空静谧而深邃,好似蒙娜丽莎的微笑。
他们不知道的是,国庆节假期结束之后,宿舍又新来了一位复读生。
他叫何威,高中就是在永德读的。不过他的学习成绩还可以,高中三年所有的考试基本都保持在年级的前三名。
他长得黑黑瘦瘦的,每次跟他去饭堂吃饭我都想叫他多吃一点、再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