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龙无意看见,父亲又偷偷拿出小儿子还是婴儿时用过的东西,在睹物思人。
他一下就心碎了,没想到自己努力了那么久,还是不能抹去父亲的伤痛,仍在遗憾失去那个儿子,却不专注关心身边的这个儿子。
伽龙不理解,到底要怎样,才能完全独享父亲的爱,而不让他老人家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他希望父亲的心,只在他一人身上。
纵然珈妙再好,可是已经两地分隔了,想念过多又能怎样,该接受现实才好。
他希望父亲能够放了自己,也该专注好好打理这个家,而不是给家充斥太多阴郁的气氛,搞得家人都不开心。
父亲曾经有机会娶那个情人进门。
可自从妻子抱着小儿子离家出走后,他就郁郁寡欢,无心谈婚论嫁,有段时间还经常哭,也把那个情人给磨走了。
那情人忍受不了这种氛围,实在无力跟这忧郁的男人耗着,磨没了耐性,只好离开了。
小时候的伽龙,还期盼有个新妈妈能照顾呢,不想,父亲的态度逼走了人家,他就被迫快速成长。
几年后,本族的一些亲属过来探望,伽龙偶然听见长辈们在聊,说他的父亲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太喜欢小儿子了。
亲戚们都清楚,伽龙父亲的婚姻是包办的,是强制的,夫妻关系也就一般。
可自从小儿子出世以后,父亲就变得开朗许多,整天笑盈盈的,家里充满了欢乐。
如果不是妻子发现他在外边有情人的话,也就不会一怒之下,把他最喜爱的小儿子带离远走他乡,从此两不相见。那么这个家,也许会一直欢乐下去的。
妻子给了这男人最狠的惩罚,让他从此再无幸福,只剩下悔恨。
得知父亲苦恼的原因后,伽龙万般痛苦,好像自己怎么努力也赶不及弟弟的一个微笑,说一句话那么有分量。
甚至设想过,如果母亲带走的是他伽龙,也许父亲就不会难过很多年了。
可如果带走的那个孩子是他这个长子,也就起不到惩罚父亲的作用了。
所以思来想去,他确定,自己在父亲心里的位置,始终是不及弟弟的。尽管弟弟已经失散很多年了,但一直都存在父亲的心坎上,超越了任何人。
即使身边还有个儿子,还有其他家人,也有机会另组家庭,但他都放弃了,不顾及他人的存在了,只一心想着失去的小儿子。
多少年来,伽龙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带给父亲快乐,父亲,也不以还尚存一个儿子感到庆幸,对此很失落。
所以他认定,只有珈妙才能解决一切,也更表明,这个次子对父亲更重要而心痛。
如今,当眼前的弟弟述说父亲临终之别,伽龙才明白,原来老父亲,也是很想念他这个长子的。
失去大儿子,父亲同样受不了,更心疼伽龙为家族辛苦付出这么多。
只是,老父亲从没在长子面前表露过半分,把所有的感情都埋在心里,独自承受。
只有伽龙去外出谋事,父亲才异常想念,不再掩饰,更后悔,没有在大儿子在家的时候,多给他一些欢乐,感觉很对不住孩子,每天都在愧疚中。
如此,伽龙才彻底了解,其实他的努力,父亲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从没表达过,但不代表不爱他。
珈妙又告诉伽龙一件父亲的心事。
父亲真诚忏悔过,和长子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并不是有意冷落他,而是很怕由伽龙联想到小儿子。因为兄弟俩长得太像了。
很多时候,父亲知道伽龙很懂事,值得人疼他,也很想把过去忘掉,只专心过父子俩的日子。
可有时看着伽龙一天天成才的样子,他不由地会想起丢失的珈妙,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着母亲受苦了,还是受人欺负了没人帮,总是勾起不好的联想,进而无法自控地伤怀,沉溺在悲痛里,忽略了身边人。
父亲,也很想做个正常的家长,奈何无力承担痛失爱子之苦,也就没法全心全意给伽龙一个温馨的家。
在生命最后的进程里,老父亲仍然很愧疚,觉得亏欠最多的还是大儿子。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保住这个家,不会妻离子散,更不会因为过分悲伤而冷落身边的儿子。他要做个像样的好父亲。
然而,人生无法重新来过。
老父亲只能抱憾终生,含泪而亡。
他始终等不到,大儿子重新回魂的那一天。
故而,珈妙再次见到大哥,就深有感触,一下子想到死去的父亲。
如果他们兄弟同心,也就达成了父亲的心愿。
此时的伽龙,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更无心顾及其他,跪在地上,低着头痛哭流涕。
他恨自己多年来一直误解了父亲,以为不爱他,实则根本不是这样。
他自责为什么当初不好好跟父亲谈谈,却一味地只想向父亲索取爱。
如果早年,主动关爱一点父亲,也许父子俩,会在余下的日子里多些快乐,少些误解和遗憾呢。
而这种遗憾,对于伽龙来说,也是无法弥补的。
此刻,他恨透了自己……
看着哥哥悲伤痛哭,珈妙也于心不忍,不知能做些什么安抚,除了静静地陪着他,别无可为,只能任由哥哥宣泄心中的苦闷,去释放积压多年的情绪。
也许这样,或许能让父亲在天之灵感觉到吧,让老人家,也能多一些宽慰。
珈妙这样想着,也就渐渐安慰了自己,同时知道,今后该怎么做。
他不忍哥哥总是跪地忧伤,就温柔地把他搀扶起来,平和地说:“不管怎样,你我是兄弟,是一家人。我们彼此,就不要再争斗了吧,就算看在父亲的面上。”
伽龙背着珈妙擦干眼泪,而后哽咽着说:“你想怎么做?”
“这不明摆着吗?我希望,你跟我一起抗敌。就算你不愿出力,但只要坐着不管,不与我为敌,就可以了。我不想,与我的亲人对立。我已经没有了父母,不能再没有你这个哥哥啦!”
珈妙说得情真意切,让伽龙都有点扛不住这样动情的话。
他难以置信,曾经那样对待弟弟,却不令他生恨,还能对他这哥哥如此柔情,感到无比的惭愧。
他犹豫,抽泣着:“你,会相信我吗?还愿意认我这个哥哥吗?”
珈妙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相信你啊!不止是看在父亲的情分上,我一直,都不愿当你是敌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人吗?我希望我们两个最相像的人,也该是最友好、最亲密的人。你说呢,我的哥哥。”
一声哥哥,叫得伽龙心都酥了。
他再也绷不住,一把搂过珈妙的肩膀,隐隐垂泪。
此刻,他头一次有一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那样令人舒适,觉得自己很有价值,值得被人爱。
因此他也懂得,自己为什么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