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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长炮》 作者:和光同尘 本章字数:12574字 发布时间:2023-01-25

    长炮真名并不叫长炮。因他比村里同一批的孩子发育得慢,依古老的风俗,缺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小名里面取一个“长”字。而他自己最喜年节时候的烟火鞭炮,所以大家都叫他长炮。

    长炮小时智力不好,上过几年学就留级两次,后来就辍学随父亲赶农忙拉粮、打稻谷。拖拉机上的柴油发动机驱动着打谷机可比牛拉石碾简单高效多了。轰隆隆机器一响,稻穗一捆捆的挤入打谷机,谷粒在机器带动下像密集的子弹打入天空。每每这时打围(辅助)的长炮就会停下仰头欣然神往。再后来长炮就是赶农忙的主力了。

    大家都说长炮学东西比常人慢,不论走路还是说话。不过长炮对年节的反应却比其他小孩强烈。他4岁那年除夕夜听见鞭炮烟花响一直拍手跺脚,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唤:姆妈姆妈,炮,炮。他娘以为他被吓到,抱他回家去,他硬是摆腿哭闹等他被放下才罢休。从那以后逢年过节、村里红白喜事哪里的焰火最盛他就自个跑去哪里玩,也不好吃好喝,就等宴席开始的鞭炮和结束的烟花。

长炮也不是所有烟花鞭炮都叫好,等我学识高些,知道这是由技到艺的转变。他七八岁的时候已谙熟村里小卖部所有烟花爆竹的特性,他知道怎样弄小飞弹会飞得远,花蝴蝶转得高,鞭炮炸得响,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但他从来不玩春雷这种暴力型的小炮,他说把土洞里面蛇呀青蛙呀什么的叫醒那是老天爷的事,而做这件事的“惊蛰”才算是最大的雷。他说这话的时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我那时又完全没有听说过二十四节气,自然产生些许敬畏,又觉得他很安全。所以我每次过年回乡下老家都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玩,这样就很满足。

在妈妈老家用鞭最盛的时候,小孩玩起来也有些过火。我5、6岁的时候每年除夕夜都会有烟火大战,小孩们临时组建几个小分队,拎着烟花当冲锋枪扔出鞭炮当炸弹互相追赶打闹。我观战了好几年都是长炮所在的阵营获胜。后来我8岁那年的除夕夜,生长在城市的我鬼使神差的参加了烟火大战,自然和长炮同属一个阵营。他那年已满10岁,到了长尾巴(怀疑是性暗示)的年龄。

那是不太凑巧的一年。相信每个人都认同无论在什么地区或者种族,无论什么样的生存环境——只要有小孩,就会有孩子王。他们天赋、懂规则,有超过同龄人的体力和胆识。他们学什么都快,几乎玩任何游戏都是赢家,当然他的背后往往跟着一群小孩。那年的除夕夜夜幕开始散开,孩子王就给长炮下了战书:今晚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玩炮。对孩子王来说这一仗的胜利将是这一年最后的一项收获,就在这年的暑假,他在碧湖里扎猛子扎得最深、最远,跳水的花样也最多,远远超过上一任荣誉获得者。而乒乓球,他突飞猛进在学校里基本上只和老师打。但在村里闲聊时谈到玩炮大家还是会说到长炮才是首屈一指。孩子王需要这个荣誉,任何关于“首”、“第一”的荣誉他都要拿到。这一次他觉得时机成熟,他要挑战长炮。

    游戏或者说战争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夜战开始本会有好几个阵营混战,晚饭前各方带头人知道孩子王给长炮下战书后后就高挂免战牌。孩子王也是会收买人心,答应给归顺的每只队伍提供娃哈哈一板,一下子就纠集了一帮人,封各个小分队的带头人为四方大将,唯二不归顺反抗到底的只有长炮和另一只劲旅。

    长炮照旧一门一户询问组建他的队伍,我吃过晚饭后就把自己的压岁钱都在小卖部兑换了军火和长炮会合,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后面,以他的副官自居。蓝色大袄子左袋装着火机、火柴、鹰鞭,右袋装着绳子鞭、砸鞭、小蝴蝶,后袋装满了小中大三种型号的春雷。左手拿着燃香提着一袋小火箭,右手抱了半怀的小飞弹烟火。队伍集结完毕后我才知道长炮招这么少人的原因是孩子王掌握了绝大的优势。我偷偷把长炮拉到一边打退堂鼓:“这些军火给你拿着吧,我好像听到姥姥喊我回去看小品。”

“你别怕,你跟在我后面就好。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我是不会输的。”

“可是……”我有点犹豫不决,妈妈告诉我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不像他们一样有粗糙黝黑的皮肤,很容易受伤。

“没事的。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危险,但大家还是有自己的把握。绝不会三五个把你按住在你裤裆里面塞春雷。”长炮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憨厚的笑了笑。

“玩这个比的是计策和气势。勇敢些。”

他说“勇敢些”的时候怕我听不懂,用了蹩脚的普通话。

我还是怂但已经铁了心要玩下去:“好。”

决定要参与后我又多嘴问了一句对手孩子王的优势是什么。

长炮略微思索回答道:“他们人多,另外更为重要的是他是挑战者。”

“那我们的优势呢?”

“我是被挑战者。”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战略计划是在长炮家的堂屋制定的。虽然我来姥姥家基本都是找他玩,这还是第一次到长炮家里面去,之前只在他家土砖砌成的平房外看过几眼。那时身处他家里面我竟然有一种直面温馨的感觉:房子虽老旧但是灯火俱掌;一幅巨大的孔雀开屏国画完全覆盖了堂屋后面的墙壁,国画下是掉了红漆比我高不了多少的神庭。神庭上摆钟、供奉天地国亲师和列祖列宗的牌匾及装裱族谱的神龛、观音盘坐石膏像还有香炉一一排开,香炉里的香燃着还剩一节。神庭下烧纸钱的火盆正散发着烟味。大人们在堂屋的一边组了一桌麻 将,右边一厢房则传来嗑瓜子的声音以及春晚小品和观众的喜乐声。

我们队伍加上我统共才6个人。基本计划是我们这边和另外一只劲旅小旋风的队伍暂时联合,各自为战,等把共同的强大敌人孩子王赢了再一决雌雄。

“因为孩子王人数占优势,所以他不会分散他的队伍,他肯定会集合队伍像拖拉机犁地一样把村里翻个底朝天。”

    “我已经和小旋风讲好了我们暂时联合,等把孩子王打败再对决。”

“是不是就像《三国演义》的联吴抗曹?”这一句话是我说的。

“是的。”

我像是得到老师的夸奖一般,心里美滋滋的。

“村里有两个乒乓球台,一东一西,易守难攻,而且有多条小路连通,小旋风他们会先在东面的乒乓球台阻击他们,等守不住就转到西面的乒乓球台。西面再守不住就转到东路,这样如果能连续坚持三个来回就能赢。”

“那我们做什么?”

“我们就在主战场乒乓球台周围的小道去骚扰他们就好,怎么恶心怎么来,但一定要注意不要陷进去,该跑就跑,他们也不敢分散追我们。”

“我们六个人分成3组,他新来的和我一起。”孩子王指着我说到。

“如果转了三个回合都没有拖垮他们怎么办?他们人那么多?”

“转了三个回合就往西南方村口的池塘那边走,他们要是跟上来就一定会输。我自有我的安排。”

说得差不多了堂屋里正在打牌的长炮的爸爸从钱叠里抽出一张20元递给长炮:“过细点,但不要怕。这个你拿去买鞭,赢了再给你奖励。”

长炮的爸爸长了一张凶悍的脸,和耿直、有分寸的长炮的形象完全不同。我低下头往长炮身后挪了挪,参加烟火大战这件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不自觉的不想让他知道,

战斗终于是开始了。天空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倒是各家各户通明的灯火把地面的残雪照得透亮。我们的队伍分成三个两人小组各自游击战,“轰隆”平地一声炮响,孩子王开始追击小旋风他们。小旋风尝试性的正面交锋,没一会儿就敌不过节节败退往东面球台跑。我和长炮在东边球台旁一户人家的墙角目睹着这一幕,心中暗暗称奇:和长炮说的一样呢。

孩子王见他们猫在球台这个“天然壁垒”后面,大笑一声:“嘿,我就知道你们会躲在球台这边。”“兄弟们,给我一边冲一边炸,占领球台!”

“他们会不会埋着雷,又或者我们分两个侧翼去夹击他们,或者我们冲到距离差不多了再放炮火,不然全浪费?”孩子王的副官飞毛腿说出了他的担忧和建议。

“他们跑得仓促,没有时间布雷的。况且现在局势还不明朗,那个长炮不知道躲在哪里盯着我们伺机捣乱呢,如果我们贸然兵分两路,完全有可能被个个击破。至于火力压制,任何时候都是有必要的。我们人多,最重要的是气势,得把这个优势打出来。”

队里的大个子说到:“高威力的春雷布不了,小鞭炮可是有时间布上的。”

“噢,差点忘了。他们确实是有可能洒下砸鞭,这种小打小闹会让我们在冲锋的时候分心。不过只要我们注意点在冲锋的时候不要踩黑色的石板、砖块,只踩白色的雪是不会引爆砸鞭的。”

我偷听到孩子王的分析,只觉惊讶和艳羡,他年龄和我相仿,对事物竟有如此的理解力和掌控。

孩子王初建的团队开始了冲锋。小旋风毕竟是去年的亚军,在孩子王开始冲锋的时候就倚着乒乓球台给出100%的火力压制。鹰鞭、小春雷、小蝴蝶刷刷的飞来飞去,距离乒乓球台差不多10米,他这才喊停命令大家一一散开,要知道在烟火战中15米就已经相当于近身格斗了。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收起各式各样的炮,只用鹰鞭或者蜘蛛王,听我口令点火和放炮!”

孩子王发布命令后就执行起来。开始只有他和他的几个死党按口令执行。孩子王倒是不急,一边喊着“右侧注意闪躲,冲天炮来了”,一边喊队员名字让他跟上自己的口令。

原先一盘散沙般的队员渐渐一致起来,这其中的主旋律更像鼓点一样鼓动人们的加入。

“点火。”一声令下,引信与红磷摩擦后的吱吱声整齐划一的传来。

“放炮。”瞬间十几个擦鞭朝着乒乓球台的另一侧飞去,随后噼里啪啦作响。像迎神鞭一样响亮。

知道自己在节奏上赢不过孩子王,小旋风说道:“用自己最喜欢的武器,打出自己的节奏。”

长炮看了这第二个回合就说到:“孩子王比想象中的要强,看来常规手段赢不了他了。”“小旋风应该坚持不了再次回到这边的乒乓球台,现在就要开始布置了最后的战场了。”

大部分队员都跟上孩子王的节奏,孩子王发布口令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密集的鹰鞭和黑蜘蛛像雨点一样洒向乒乓球台那一块小空间里,往往第一波鞭炮爆燃的时候第二波鹰鞭已经飞至抛物线的最高点,小旋风赖以死守的优势就这样化为劣势。他们受不了多大伤害,可是却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制,就是像蜷缩的乌龟任外界处置。小旋风知道队员的心里防线被击破是迟早的事,只能高呼“注意躲避,注意躲避。”心里默念:是我想太多,开始我还想着赢他呢。

鹰鞭作为年节里最简单的鞭炮玩具,每一个小孩都会有一两手玩它的绝活。有的图响,把它扔进墙缝砖缝里,指不定炸出几乎化灰的蛐蛐;有的图视效,把它放到罐头瓶盖下面把它炸起,飞得老高;有的图奇,屁股后面黏上一团泥巴小心丢到水里,炸上来几条翻白肚皮的鱼;也有的图恶趣味,大路边上有老牛新下的牛粪,往中间一插,那稀泥般的粪便被炸得满天飞。各种各样的法子都有人玩过,可从来没有谁像孩子王这样玩。

僵持了10分钟后,准确的说是小旋风被人轰炸了10分钟后,他的队伍已经有不少队员负伤、投降、放弃的。小旋风不得已准备撤离,放弃这天然壁垒。

“老大,放弃这里我们到了西面的球台还不是一样,被他这样逼着打吗?不如我们打游击战吧。”

“他们轰炸了我们那么久,怕是每个人的鹰鞭都下了三四盒,哪里还有什么鹰鞭。”“再后面就是重武器的较量了。去西面球台我们的优势会比打游击的大。再怎么说我们还有小蝴蝶,而且我们还有炮哥的秘密武器呢。”小旋风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他玩小蝴蝶在村子里是一绝,常规玩法就是小蝴蝶带着各色的彗星尾巴般的焰火朝天空盘旋飞去。但他却可以让小蝴蝶朝前飞,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打中目标。而他的队伍里,约莫一半都能用小蝴蝶命中目标。绝是一绝,可是小蝴蝶本身的攻击性不强,论威力只比最普通的鹰鞭高一个档次,而且相对来说价格贵了许多。

我躲在墙角,专心致志的打出有限的骚扰,没发现长炮已经回来了。我发现简单的插鞭点火都不是那么容易,有时点不着有时把引信都插坏了也不见效。

长炮单手伏在我的肩膀上:“插鞭有进步,不过扔出去的时机还没掌控好。”

“我已经和小旋风他们交接好了。现在我得去布置最后的场地,时间晚了会来不及。当然主战场还是在东、西球台。你先跟着小旋风吧,听他安排打些辅助,注意保护自己,等我布置好就来找你。”

“我可以就这样一个人打游击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玩的,他们也没有来找我。”

“刚刚他们面对的是大鱼,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打游击的小虾米。”

“可是大鱼不是还在吗?你不是说过西面的乒乓球台才是小旋风和孩子王的决战地点吗。”

“这么和你说把,现在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朗。小旋风只能转到村西的乒乓球台打防守反击,而孩子王有大把的时间去处理小虾米,你跟着小璇风他们走,才能活到最后。”

“所以我们的队伍是第一个就会被淘汰的吗?”

“没有,还有我和你。”

“那我们的队友怎么办?”

“他们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而且他们也愿意这么做。孩子王太强了只有这样才能赢。”

“为什么他们都要去游击逃窜然后被抓住而我要去小旋风他们那里?”

“你被抓住的话会给他们增加不少的军火,这样不划算。更重要的是我想要有一个人见证我的胜利,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

“好,我信你。我会尽全力给你争取时间的。”

“你加油。”他像个长者一样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突然感觉到他没有那么自信,又感觉到他有着强烈的获胜的渴望。

他消失在小道的尽头后,我又尽力扔出几个小炮,才来到小旋风的队伍。

 

小旋风知道我来了就下令让他的队伍转战到西面的乒乓球台。他看我带来了小飞弹,让我点着,我拿着打火机,迟迟下不了手就转手给他,气都不敢出一声示意他自己点。小旋风一连点了4根小飞弹烟花,全部依靠着乒乓球台边沿朝孩子王他们阵营放去:“我们直接去西面球台,这个烟花应能让他们迟疑一会儿过来。”

我们一群人偷偷的从球台后面撤退。天空中传来了小火箭的呼啸和爆鸣,是长炮干的!他不知道藏在某家楼房的二楼、树上又或者某个隐秘的高处朝孩子王他们那边发射小火箭,

每一发小火箭都准确命中孩子王队员的膝下,他们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王稳定军心:“好家伙。要是真的厉害的话就不要躲着放冷箭。”

“你们连小旋风都没有赢过,怎么能赢过我?”

“他们就在乒乓球台后面龟缩着,我们冲过去就把他们团灭了。你还嚣张什么?不就是这么个挡箭牌吗?”说这话的是孩子王的副官。

“小旋风他们现在怕是已经到了西面的球台了吧?你想激怒我让我急于去进攻而给他们以逸待劳的机会?我会先把你们这些杂鱼清理掉。留小旋风最后处理,他有这个资格。”

“你还挺聪明的,不过在放炮上还是赢不过我。如果可以,等你打败小旋风就来土神庙找我吧。”

或是慑于前任冠军长炮威名的缘故,孩子王的队友中开始有一两个人离开。

被长炮这么一说孩子王当然不爽。这就好像你在武林上排行第一位,可是有个人却说他自己不参加排名,还对排行榜议论一番。孩子王没说什么,只是把一把砸鞭扔到自己脚下,噼里啪啦的踩爆。

小旋风准备的迷 魂小飞弹烟花在孩子王和长炮的对话中绚烂然后衰败,这个夜晚的烟火似乎只有这烟花是清白的,长炮又不知道猫到哪里去了。夜晚恢复到该有的安静。

“我们走,先把之前骚扰我们的杂鱼清理掉。”

在西面球台大概等了20分钟甚至更久,我们已经把所有的鹰鞭、蜘蛛王的屁股上面粘上雪球。人员定位,小飞弹用倾颓的砖瓦固定立起来,燃香人手一只,各个武器摆在球台上顺手的位置。

孩子王终于来了。

视线可见的地方刚刚出现敌人的身影,小旋风点燃了手里的“雪球”往外扔去。“那雪的落点差不多是我们的极限射程,等他们进入我们的射程全力输出就好了。我们以逸待劳但是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能不能干掉他们,就在这一战。”

“哼,就会搞这些没有用的玩意儿。刚刚他们扔出来的只是屁股上加了雪球的鹰鞭,看起来很厉害其实没有多少威力的。”孩子王立即做出判断;“拿出我们的重武器,冲过去围住他们。”

还没有变声的娃娃们喊杀着闹哄哄地冲向乒乓球台。他们从战争片里里、从以前的大哥哥那里学会了这种冲锋,也许他们从来都没有学过,他们的血液里就流淌着这种东西,只是借这个机会把它展现了出来:我要赢。

孩子王左右两个副将每人架起俩杆小飞弹烟花,嗖嗖的朝着乒乓球台这边射击,至于前后两个副将,扔的全部都是中号春雷。其余基本都是小号春雷或者小火箭等大 威力武器。

白茫茫的雪地上没有一丝光亮,只听见‘冲呀冲呀’孩子王的队伍开始了冲锋。我躲在球台后面,心跳得更厉害了,手掌上汗水和雪水交融依稀可以看见蒸腾上升的水汽,内心竟然没有那么害怕反而期待。为了提高效率和威力,大汉不惜成为众矢之跳上了乒乓球台,我一手帮他引燃粘有雪球的鹰鞭,另一只手则搓雪球,近处的雪搓得擦不多了就赶快跑到远处的草堆上搬一堆雪。如此往复。

事实证明大汉这么做是有效的。交锋初期因为距离远导致准确度大大降低,大汉占据的高处和使用的雪球鞭和雪球有着绝对优势。眼看着自己的队员一个个被雪球弹命中哇哇的哭起来。孩子王的一个副将问道:“怎么办,大汉那个傻大个这个时候还挺有用的,开始要是带上他就好了。”

“他想不出这个办法的。你先带着他们往前面压,不能停下来。他喜欢当英雄,当靶子,那我马上就把他射下来。”

在冲锋方向前推进的队伍中,有一个身影停了下来。他半蹲着左手虚握拳,拳心里是3个小火箭,轻微调整角度,右手打燃打火机,嗖、嗖、嗖的三声小火箭依次射出,不出3秒钟,三根小火箭全部在大汉的肚子上爆燃。躲在乒乓球台后的我们全部都惊呆了,这三个小火箭的命中已经超出大家的认知。最开始听见小火箭的发射音大家都以为是长炮布置好回来助阵,等大汉“哇”的一声才发现大汉中弹。是孩子王做的,他玩小火箭的技巧和长炮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纯熟。

知道那小火箭是隔着袄子爆炸的,但我还是担心大汉。

“汉哥,你下来把。我们在乒乓球台后面炸他们是一样的。站在球台上太危险了。”

“不一样,怎么会一样?比起这点危险我更想赢。如果面对面冲锋赢的可能性更大的话,我也会去。”听他这么说完乒乓球台下的各位也都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小旋风放下了手里的雪球开始讲话:“大汉说得对。我刚刚就在想,为什么我们要把打败孩子王的希望全部放在长炮那里,而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注定的失败者?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成功者的垫脚石?我想要赢啊!这是我们一直想要的呀!”他说完的时候开始把玩着红色塑料袋里的小蝴蝶,跃跃欲试。

    “哥们,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搞得我内心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违背你的指挥。可不能只让大汉一个人占据高点啊!”小旋风的死党接话到。

“好啊!”“噢!”的赞同声此起彼伏,队里有身高、体型有优势的几个全部爬上乒乓球台站了起来。

那一刻我觉得整个团队都变了,月亮似乎在那一瞬间从天空中探出了脑袋,把大地照得银晶晶的。我想起了长炮,他怎么还没有来?如果是长炮带领他们又会怎么样?会不会比现在的队伍更好?

大汉坚持着不下来,战斗也还在继续。嗖的一声,从乒乓球台后面发出火药的爆鸣。

我循着源头侧身去看,是小旋风!是小蝴蝶!那只小蝴蝶以特别的弧度绕过乒乓球台,飞入孩子王的阵营。待我明白过来又是嗖的一声,第二只小蝴蝶从另一个方向飞去。同样以对面阵营中心的为目标。那中心点上,是孩子王!

其它小孩哪里知道小蝴蝶转了这么大弧度后还可以命中目标,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孩子王早就准备好,蹲身闪躲避过第一个小蝴蝶,第二个小蝴蝶则不幸的击中了孩子王右侧翼的大将。“回旋镖也能打中人?让你看一看真正能命中人的招式流星坠。”孩子们不知道是从电视里还是连环画上看到的这些招式名词。过了这个夜晚,我确信小蝴蝶的玩法最少是有两个的——回旋镖和流星坠。

孩子王开始了他的表演。他不再使用打火机而是使用燃香。点燃小蝴蝶后他把小蝴蝶向正前方高高抛出,等小蝴蝶抛到最高点火药开始助推、旋转,然后下坠直至击中目标。我们这边队伍乒乓球台上的前排依稀可以看见孩子王的动作,但完全捕捉不到小蝴蝶。高空中加速下坠的小蝴蝶和黑暗的天空背景融为一体。等看到小蝴蝶的时候,已经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它击中膝盖、小腹、脚踝。一连四发流星坠,球台后的我们听见小蝴蝶击中的碰撞声就感觉疼。再加上冲锋队伍那边小火箭、小春雷的阵阵进攻,乒乓球台这块高地是守不住的,前排队员只能后撤退下让乒乓球台作为掩护。

终于双方的距离到了短兵相接的15米,乒乓球台后的我们已经显现颓势,大伙都喘着粗气。原先准备好的雪球弹也全部消耗殆尽只能现场制作。到了最后省略步骤直接搓着雪球朝对面扔去。

我搓了一个雪球站起身来胡乱朝对面扔出去,发现对面没了动静。细看才发现对面在15米的地方就地搓雪球,我一个晃神,不同方向的3个雪球气势汹汹的飞向我,我赶紧缩进乒乓球台。等我缓过来,头顶飞驰而过的全是银花花的雪球。我感觉到我们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从东边的乒乓球台到西边的乒乓球台,又一次被全面的压制。小旋风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人出谋划策说先让孩子王轰炸10分钟,只要我们拖着他们也不会靠近,等他们炸累了我们再反击回去,还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搓下雪球什么的。小旋风却说:“今天就先这样吧,今年也一样,我们输了。”沉默降临在这个小小的团队,大家都不甘心却接受挫败的事实。小旋风却在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输的?从孩子王扔出流星坠的时候还是从他攻陷东面球台的时候?又或者是从他宣战的那一刻起?

孩子王总是这样,在别的小孩最擅长的、最得意的地方比过别人,他要做到比别人高一头。

西面球台的后续不用细说,小旋风主动站出来投降,给自己兄弟争取到2板娃哈哈。“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家吧。”“你不能走,长炮会回来接你的,你们的战争还未结束。”

长炮突然从梧桐树后面探出身来把我拉到远处一个废旧的猪圈。我惊喜又埋怨:“你怎么现在才来?赶紧把队伍整合一下说不定还能打。”

长炮认为他来得这么晚完全是理所当然:“在这里已经打不过了,这群人也打不了了,不然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来。”

“要怎么才能打得过?我听他们说这几年你不都是优胜者吗?”

“你跟在我后面看就知道是怎样打过的。我保证可以打过他。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打过。”

“小旋风的兄弟们你是怎样计划的?你这么自信让他们也一起常常胜利的果实吧。”

“精神绷得这么紧早就累了,回去休息看春晚。才不像你一样。”

我好似犯了中二病:“好,只要不断手断脚,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带我赢。”

“我早就说过,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看着就好。”

乒乓球台后面突然黑压压的一片,小旋风他们没来得及散开就被围起来。

孩子王的右大将把两板哇哈哈扔在雪地上,孩子王开腔到:“我还没有说条件,把他们所有人脖子下面塞一个雪球!”

“我们不是说好我们投降,你们帮忙提供两板哇哈哈吗?怎么反悔了?”

“我们赢了我们想怎样就怎样咯。”

“停战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说,你这不是赖皮么?大不了我们不要哇哈哈了。”小旋风甩手转身想从人墙中走出去:“我们走。”

“哪里走!是你们投降,我们胜利了。谁赢了谁就是规矩,谁叫你们一开始就反抗我?”孩子王示意自己的队友强行灌雪。“要怪就怪你们没有早点投降,还想出扔雪球这种滥招。”

没有人敢反抗,除了小旋风在跃跃欲试。他已经从早先的不甘心变为现在的愤愤不平,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妈了个巴子,老子和你们拼了。”小旋风大骂着和敌人扭打在一起!说起来小旋风的名号也是得益于他的瘦小敏捷,可是打架他是从来不在行的。

长炮大喝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干什么!乒乓球台这个战场你已经赢了,你还想要怎样?你这算什么狗屁孩子王!”

“我算不算孩子王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就这样也算是去年的冠军呢?有本事就别做缩头乌龟?就知道把别人当作炮灰,有本事来真正的打一场?”

“威逼利诱、人多欺负人少这才是你干的事,要不是小旋风人比你少,守着乒乓球台你能赢过他?”

“人多也是本事,大家各组各的帮派,你组帮派没有别人大怪我咯?”

“你把他们放了,我和你打!”

“在这里打?赢了又是我人多欺负人少?”

“你带四个人,我带四个人,我们去土神庙的路上决胜负!”

说完长炮头也不回就拉着我的手飞奔跑开。

“有种就别跑。四大将和我一起抓住他们。剩下的原地待命!”

 

一开始我的内心和身体都是抗拒的。我从来没有那么跑过,准确的说是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像那一晚痛快的跑过。仿佛我是一只豹子,是一匹马,我的体内有无限的能量让我肆意撒野。在那之前我的身体能量大部分都被封印,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封印被解开。道路两旁的村庄在奔跑中变得不一样,偶尔被树条刮花的手的疼痛也异常真实。我拼命的喘气又更加用力呼吸、在大地上飞驰,有那么一刻我跑得比长炮还快。这么做的结果是两个人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到了,慢点走休息休息等他们追过来就好。”是村子南方的池塘,池塘旁边是一半种莲藕一半种稻谷的田,我们则走在中间的石子路堤上。长炮示意我们放缓脚步。

“从现在起跟在我后面走,我怎么转弯你就怎么转弯。不然会引爆地雷的。”长炮说着换了脚踩的地点,几秒钟后池塘中心就boom的一声泛起2米高的水花。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一听就知道是炮级别以下的最大号的春雷。我忽然不自觉的忧虑,要是这种技术被熊孩子掌握了该怎么办?

长炮回头大喊:“听见了没有?你们快点来,我的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对于骂战孩子王是从来不会示弱的:“长炮,听说你今年长尾巴。等我们追上你把你的尾巴给我们看看?”接着就是四方大将故意的一阵哄笑。

孩子王和他的四大将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我们也刚好走完碎石子道路坐在土神庙旁边的倒下的石墩上休息。长炮从树洞里掏出几根仙女棒递给我。仙女棒是相对高级的烟花,燃烧稳定、效果好,只要不接触那铝棒上燃烧的火星就不会有伤害,普通的小作坊根本做不了。想不到在这乡村到处都找不到的仙女棒,他都有法子能弄到。我开心的点燃几根玩耍起来。

“跑慢点,小心地上的雷哦。”长炮摇晃着手上一大把燃香,像是在招手。燃香上没有跳跃的火焰但一颗颗明晃的火星把他的脸映得透亮——他把所有的香都点燃了。

听到他这么说孩子王他们五个都停了。“是地雷阵。”其中一个老练的大将说着。他曾经和长炮并肩作战过今时却是分道扬镳,他熟悉长炮的作战策略。

“我看长炮和小白累得差不多了,特别是那个小白,我们跑快一点冲过去就能抓住他们的。只要长炮带着小白,就跑不远。”

“不行,跑得再快能快过火药?”

“这些雷是在我们的脚下吗?我听见刚刚的雷声很大,踩到一个雷鞋底都得炸穿!”

“讨论好了没有,赶紧撤回家去吧。不然走到半路后悔可来不及。”

“来了就没有准备回去!大家跟在我后面,他肯定不敢把我们给炸伤了,顶多就是在路边埋几个雷。我们注意闪躲飞溅的泥土的石头子就好。”孩子王知道这种话于他们的追击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他又笃定道:“你们跟着我好了,一下也不许掉队。要炸也是先炸我。”他也知道只有他一个人渡过河堤是不行的。

孩子王开始朝前行进起来,事后回想,这完全是押宝在长炮不会做出伤人的行为后的侥幸。孩子王他们以步行的速度走过河堤,不消几步就触发炮火的引信。那些炮虽然设置得精妙,但几乎都是在离他们很远的池塘和藕田里爆发出的,显然是有意为之。除了巨大的声响和溅他们一身泥对孩子王来说没有任何损失。长炮在他们行进的过程中一会而扔个小炮,一会儿扔个绳子鞭。两侧不时触发的炮火和正面长炮恶心的骚扰,极大的打压孩子王队员的信心——他们行走的极为缓慢。孩子王也指不定长炮会用什么招,他们穿的过年的新衣服都沾了不少的泥,也时时刻担心脚下会如长炮吓唬的一般炸一个窟窿。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边畏惧着又一边勇敢的向前。

“他们马上就要过河堤了。”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在这场角逐中我对长炮已有极大的信任,在孩子王走过河堤的那段时间,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赢。只要他把安全模式调整为危险模式,让孩子王他们知难而退就行。

马上就是接触战,我本想问孩子王还有什么后招,没想到他只说了一个字:“跑”。

我跟随孩子王一溜烟的跑进身后弃置的猪圈——土神庙,再翻矮墙出去,绕一大圈和他最后跑回他家里。我不明白长炮还有什么后招或者是他到底赢了没有,不过提前谋划以及信息不对等的欢乐却跃上心头。至少他们还会在土神庙好找我们一番,不料我们已经开心的回家了。

这其中省略掉的情节是,长炮把燃香全部插在猪圈门口附近,拜了三拜,我也跟着拜了三拜。接着他把一把砸鞭洒在土神庙门口,并让我把剩余的炮火随机丢到附近。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废弃的猪圈后又从猪圈后墙翻墙出去,目送我们离开的,是刚刚吃完肉骨头的土神——一只流浪到这个村庄的大黄狗。

    等我们离开,孩子王他们不顾禁忌炸了那个被视为土神庙的废弃猪圈以及土神。平时温顺的大黄狗头一次在没有陌生人进村的情况下狂吠,惊扰了整个村庄。再后来就听到孩子王几个队员的哭声。我都有点担心孩子王他们的安全,想到土神一直都由铁链子拴着,也就放下心来。

我们一路小跑的回到长炮家里,我才想起现在已经很晚要回家。我刚推开长炮家堂屋的大门跨过门槛,就遭到妈妈劈头盖脸的呵斥。她站在堂屋里的一角紧紧的拽着洛基亚手机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想必是给爸爸打了电话。她训斥我说我不听话,怎么这么大胆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外面出事或者受伤了要怎么办。再等我缓过神来她又把我搂到怀里。

长炮他爸的牌局还没有散,看到我们都回来了,他对我妈说:“小妹,我就说不会有问题的吧,和长炮在一起是不会有事的。”三舅(农村习俗里,我是姥爷家所在整个村子的外甥,在称呼上表现得很普遍)看我和长炮袄子上干干净净的丝毫没有狼狈的模样又回来得这么晚,说到:“你看他们这不是赢了吗?”

长炮轻轻的点头,我也跟着点了头。

“三哥这话得两说了,我家孩子本来身体差,对这老家的情况完全不熟。”

长炮的爸爸又摸了一圈牌,我妈拉着我准备回姥姥家去,突然院子里墙角发出了中号春雷的爆鸣声。因为是在院子的角落而且距离窗玻璃很近又很突然,一下子就惊得大牌的大人们回头,厢房里的三舅妈也探出头来骂道:“哪个小王八羔子炸炮炸到我家里了?”

长炮的爸爸听见这一声巨响,从牌桌边起身狠狠的一脚踢到长炮身上后推搡他骂道:“你还真是输人输到家了。被别人追到家里面打?出去,出去和他们打?不敢打算什么孬种?输也要输得明白?”

打牌的大人们纷纷拦住,知道他义气但是脾气也爆:“这大过年的。阎王爷也得等到元宵后才收小鬼呢。”

“我没有输,是我赢了。”

“你还嘴硬?不然别人怎么追到家里面来了?”

“就是我赢了。”

“你还学会骗人了?”长炮的爸爸已经做出扇他耳光的动作,被一众牌友拦住。

长炮的爸爸青发碧眼,凶神恶煞地正处在气头上。一旁的我却看不下去,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挣脱妈妈的怀抱,站了出来,响亮的说到:“是的,是我们赢了!“

 

那次雪战后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高烧持续不退吃任何药也不见效。妈妈给病床上的我喂过药后就自责是她的疏漏没有管好我。后来又说是不是回到她老家被她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太姥爷惦记。问我脑袋晕不晕让我在镜面上摆1分硬币让它立起来,祷告太姥爷爷我会听话的不要惦记我。

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喝汤吃药照做。我不觉得是有什么病痛或者妈妈说的怪力乱神的东西影响了我让我高烧不下。我脑袋一点也不晕,躺在床上的我眼睛嘀溜嘀溜的转清醒得很,也没有一点生病的沮丧反而欣喜。我自己的解释则是另一种奇特的东西:那晚的雪仗让我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因为这个变化尺度是全身范围,以至于全身都起了热烈的反馈。让我高烧的根本不是寒风和冰雪,而是那土生土长的热血和勇气。而我正是为了这种改变欣喜。

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全部都印证了我的猜想。我的鼻子渐渐不再挂着清不完的鼻涕,内向、不爱运动的我也变成了一个氧气少年——至少全然不运动的我运动频率增加了。或多或少的,我得到妈妈老家村庄的一点点灵气。可惜的是那年那晚之后,我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

 

奔三奔了一半,又是一年惊蛰。工作午间休息的我在人行道上疾走,不与任何人搭话。生怕浪费一分钟的休息时间。忽然晴空中一声闷雷炸响,使我惊醒停下。我的身体开始逐渐放松以至酥软,我这才理解长炮当初说的话。长炮说得不错,惊蛰才算得上是最大的雷,这世间又有什么样的雷能比得上惊蛰?在这样了城市森林里,我肯定能经营出一片安心栖身处。所以我又怕什么,急什么?我宁了宁神,再次迈步向前走去。至于长炮,无论怎样的环境他应该都能妥帖处理应对,完全不需要我担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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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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