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
夹杂惊惧的叫声来源于突然从床上坐起的男性。
“……”
呼吸的真实感让他很快明白自身处境。
“我怎么会在家里……”
对于自己安然无恙的状态感到些许惊讶。
他疑惑地抚摸着脸颊，不算很光滑的触感。
“到底为什——唔！”
头部突然迎来痛楚。
记忆渐渐涌上脑海。
他竭尽最后一分力气找到寸头警察并将两人全部送回岸边，而后便精疲力竭了。
记忆中他并没有被人救起，至少意识残存的时候没有。
难道是——
“商青瑶？商青瑶？”
他试探性地朝外面发出呼喊，但没人回应。
他的身体已无大碍，或许因为现已入夜。
黑夜磁场会让能量恢复的速率增快。
走出房间，外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商青瑶应是外出了。
他微微蹙眉，给商青瑶发去一条询问的信息。
这玩意儿泡水那么久居然还能用，现代科技的力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发送过后他突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因而发自内心地给出感叹。
随后手机就有来电，但不是商青瑶。
“——李哥你很牛皮啊！现在都成英雄了！”
通话很清晰。
“啊？”对于漫画部主管的说法，李原夜可谓一无所知。“锋哥，你说的英雄不会是指我……”
曹锋皱着眉头。在他看来李原夜是假装不知情，实际则是想嘚瑟，便装作不爽地冲电话嚷道：“你这混小子还给我在这装！成大名人了自己心里一点P数都没有？”
“大名人？”
李原夜陷入沉思，随后脸色大变。
急忙对曹锋送去一声抱歉后将电话挂断。
他打开网页试图找找相关新闻，却发现关于他在东湖救人的新闻已是铺天盖地。
这些新闻报导的内容虽然大同小异，但大都是表彰世风日下的社会中居然还存在李原夜这样不顾自己生死拯救他人的英雄，具体细节则无人提及。
看到这里他才大松一口气。
幸好当时天气恶劣没人能清楚看见他是怎样送警察与小女孩回来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嘎吱——”
大门在这时打开，是商青瑶回来了。
看似娇弱的少女拎着大包小包显得却一点也不吃力。
发现李原夜出来以后更是两眼一亮。
“——原夜你醒啦！”
“嗯……你这是，去哪里了？”
“我去超市买了不少吃的回来，还有新的牙膏肥皂！”
她将手里的袋子举起，做出展现战利品的样子。
袋中有李原夜很喜欢吃的一款零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饿了。他从商青瑶手里接过袋子并道谢。
看到一贯冷峻神秘的李原夜像是小孩子般坐在沙发上撕开包装袋开始进食，商青瑶真是忍俊不禁。
她将采购的东西分别放到该放的地方后也在李原夜身边坐下。她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看着李原夜吃，目光一如往常那般充满爱慕。
察觉到身边异样的眼神，李原夜问：“你怎么了？”
“嘻嘻~”商青瑶用一只手将脸撑住，唇角的笑容越发灿烂，却又有些扑朔迷离。“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成名人了？”
“好像是，曹锋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虽然过程曲折，但你确实成功救下了那名孩子和冒失的寸头警察，新闻媒体把这件事情渲染的很夸张，网络上到处都在说你是现实版的超级英雄呢。”
“随他们去吧，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对话进行到这里，商青瑶的神色有些变化。“原夜，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你不是害怕在公众面前暴露身份的吗？为什么要那么做？”
“兴师问罪吗？”
“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这样啊……”李原夜放下零食，有些思考地说。“其实我并非害怕暴露身份，只是觉得会很麻烦所以才不想暴露。”
“那为什么还要……”
“因为那是生命。”李原夜看着她的眼睛说。“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你觉得我应该见死不救吗？”
他的语气变冷了，似乎感知到商青瑶话里有话。
商青瑶感觉心脏突然莫名疼痛起来。
但她没有选择退让。
“我觉得救一个人的前提，至少是在绝对保证自身安危的情况下才可以吧。要是因为救人把自己的命搭上，又有什么意义？”
“——你！”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为救他人牺牲自己性命的笨蛋存在啊？”商青瑶捏紧双拳，声音略微带着一丝颤抖。“就算是你……要不是有超能力你还会义无反顾地救他们吗？”
“你……”
李原夜有些语塞，难以相信这种冷漠的话会从这个一直以来阳光开朗的少女嘴里说出。
他不明白为什么少女会这么讲。
气氛陷入沉寂。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坐着什么也没干。
至于视线，都在对方看不见的方向。
秒针有条不紊地向前踏进，窗边飞过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小虫。
“2016年5月18日凌晨……落烟省祝辽市藏东区西落村一栋三层居民楼突发大火，浓烟迅速吞噬了整幢楼房。租住在一楼的王勤最早发现险情，他顾不上穿衣，一边打开楼房大门大声呼救，一边保护着妻儿从室内转移到楼外安全地带。”
“随后，王勤又迅速冲进火海，救出住在一楼东间的两名托教学生和一名托教老师。此时已是火光冲天，楼内不时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当时王勤还没被大火烧伤，完全可以自保等待外援，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第三次冲进浓烟火海中救人。”
沉声说完这一大段，李原夜再度看向商青瑶。
“厉害。”商青瑶漫不经心地说。“那么他后来一定得到了不错的奖励吧。”
“……2016年10月1日下午，王勤同志因突发感染，不幸病逝。”
“怎么会……”商青瑶的眼神变得错愕。
“张强，海军歼-15牺牲飞行员、逐梦海天的强军先锋。他生前系海军某舰载航空兵部队正营职中队长，歼15舰载机一级飞行员，海军少校军衔。2016年4月27日12时59分，张强在驾驶舰载战斗机进行陆基模拟着舰接地时，突发电传故障，危机关头，他果断处置，尽最大努力保住战机，推杆无效、被迫跳伞，坠地受重伤，经抢救无效壮烈牺牲。”
商青瑶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认真地听。
“杜国富，郭台省遵庭市兴旺镇太平村人，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中士。2018年10月11日下午，在边境扫雷行动中面对复杂雷场中的不明爆炸物，杜国富让队友退后，自己则在进一步查明情况时突遇爆炸，英勇负伤，失去双手和双眼，同组战友安然无恙。”
“田进峰，在一名素不相识的小孩即将遭遇车祸时拼命推开了孩子，结果在货车的车轮下殒命。”
“罗海，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人质的安全。”
“张枫林，驻守边疆十余载，从未回家探望过亲人。”
“还有林秋，钟建国，唐明……”
“这些都是记录在华夏史册上的平民英雄，是，他们并非全部都是为了救他人的性命而牺牲，其中还有为了保全国家利益牺牲、为了国家安全坚守阵地的人，他们同样是英雄。”
“如果你听完这些以后还是执迷不悟固执己见，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李原夜深深叹了口气。
他站到窗台边上，眼神飘向遥远的天际。
半晌，他又长叹一声。
“这个世界是黑暗的，比你想象的还要黑暗，但为什么你能生活在光明之中，是因为有这些平民英雄，替你将黑暗挡在了外面。”
“他们的名字、事迹、声音，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人们遗忘，但他们的精神、意志、信念，一定会永远被这片天空铭记。人类会延续下去，他们也将再度复苏。”
“你明白吗？”
回身，他发现商青瑶将头埋得很低，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这些内容。
他点了下头，深感欣慰。
然而接下来，从少女嘴中蹦出一句令他愤怒的话——
“反正我就觉得这些嘴里喊着什么为了谁为了什么而怎么怎么样的人都是笨蛋——全是笨蛋！就是笨蛋！”
“无可救药。”
李原夜最终压抑住冲上脑门的怒火，十分冷漠地丢下一句话后便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商青瑶本想再说点什么，重重的关门声却将她所有的念头打消——
他，应该对我很失望了吧。
商青瑶紧紧抿着嘴唇，皱成一团的眉毛下是微微湿润的眼眶。她急忙捂住差点发出呜咽的嘴用力将眼泪吞回，随后她转换了下情绪，极力掩盖内心的悲凉。
她来到李原夜的房间门口，顿时觉得这道紧闭的门是那么的冰冷而坚不可摧。
“叩叩——”
轻轻敲门，没有回应。
这才是正常的。
商青瑶苦涩地摇头，唇边笑容如同深秋落在街道上的黄叶，落寞又寂寥。
“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
这是她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随她去好了，那种冷漠的家伙。
最好从现在开始直接离开这个家，反正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她是时候回去真正的家了。
李原夜翻了个身，面无表情。
他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独处的代价，总会不由自主地回忆那些不愿想起的画面。
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所谓的人生百态不过八个字就能概括。
但真实经历的那些故事又岂是简单八个字能描绘清楚的。
想到这里，他终究还是发出一声自嘲的叹息。
道不同，果然不相为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