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回书房时,书房里正悄声杵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久未见面的老甲。
“旁时不见你人影,是赶着中秋过来讨赏吗?”
“不敢不敢,”老甲呈上书信,“小丁今日刚到的信,蜀中洪涝灾情严重,好几个镇的百姓流离失所,请将军上书朝廷拨款赈灾。”
“洪涝?既然灾情严重,当地官员为何不上报!”
“报了,官道不通,造船筏就要费功夫,而且官文走关防驿站,总比不过飞鸽传书快。”
“行,我知道了,把这封信交给明王,告诉他户部有问题,在没查清楚之前,赈灾的事情不可放手。库房里的银子都运过去吧,钥匙你知道在哪儿。搭设粥棚修补屋舍你差人盯着些。”
“遵命。”
“北燕那边有什么动向?”高照走到书案前坐下。
“说来也奇怪,自打北燕使臣回国后,咱们的人就再也没传回消息。”
“只怕凶多吉少,得寻个机会试着联系一下。”
“是。”
“先去把蜀中的事告诉明王吧。”
影卫得令,收拾好信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高照挪过账本,正要翻看,书房的门吱嘎开了。周凌按着剑阔走进来。
“将军,查出来了。是黄芪。”
“黄芪?”高照不明所以。
周凌在书案前站定,“赵副将的药里被人下了大量黄芪。普通人喝了只当补气固元,但赵副将一口气吊着,药效过猛,体虚之人反而承受不住。”
“看来这回我们碰上了劲敌。”高照放下来刚刚托起的账本,“你怎么查出来的?”
“中秋佳节,我寻了托辞没去。只留个不起眼的小衙役躲起来盯着,他们果真放松警惕。那人是将煎好的黄芪汁倒进药里,所以太医查验药渣也查不出问题。”
“人抓到了吗?”
“嗯。只是小衙役下手没轻重,直接把人砸晕了。也幸好如此,那人才没来得及咬舌自尽。晋王和荣大人听闻后,饭都没吃就赶回大理寺了。”
“也好。依晋王的手段,应该能问出不少话来,”高照指尖敲着桌子沉思,“这徽州案是越来越复杂了。”
周凌继续道,“另外,回来的时候我去了趟北城,那边的确有人放孔明灯,都是些孩子。”
“街上人多,又是中秋,既然他们算计好了,我们怕是很难查到蛛丝马迹。齐相只能认了这个灾。”
“户部的账看出什么问题了吗?”周凌目光落在堆的小山似的账本上。
“尚未。正要看呢,你们就一个个过来。”高照牢骚道。
“还有谁来过?”
“没谁。老周,你先休息吧。我要专心看账了。晚饭你们吃吧,随便送点给我就成。”
“嗯,你注意身体。”
祝筠觉着将军在醉香居没吃饱,故决心备一桌丰盛的中秋晚宴。所以打从醉香居回来,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帮着大宝张罗饭菜。张冉喊也喊不走,也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月色初显,祝筠置办好香案,恭恭敬敬拜祭过月神。然后就将桂花酒和各色精美菜肴端上了桌。
“忘跟你们讲了,”周凌寻了他固定的位置坐下来,慢条斯理道,“将军在书房忙着,晚饭不过来了,送点过去吧。”
祝筠越发觉着,周校尉此人惯爱泼人冷水。
“没关系,送到书房也是一样的。”张冉见祝筠颇失落,安慰道。
“嗯。”
祝筠端过盘子,挑了一只沉甸甸的螃蟹。
“他连吃饭的时间都不舍得浪费,怎么会花时间啃螃蟹。”
祝筠撇了周凌一眼,虽然是石雕脸,但说的话还是很在理。于是找了把剪刀,搭配筷子和勺子,把螃蟹肉拆了下来。觉着量不多,便把自己的那份螃蟹也拆给了将军。
张冉咂着螃蟹腿看呆了,觉着自己嘴里啃的和祝筠手里拆的不是一个物种。
祝筠很想将桂花酒也送给将军品一品,可担心将军酒后犯困,遂将此想法作罢。
送餐的是张冉。张冉端起满满当当的一托盘,深深觉着如果自己做将军的话,就天天让祝筠准备好饭菜送书房,鱼刺骨头都挑好,大快朵颐的嚼着吃,实在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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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大宝就回家陪媳妇了。周凌说要悟一悟剑道,兀自回到房间。祝筠拾掇好桌子,见张冉正翘着二郎腿在西院廊下剔牙,便凑了过去。
“今晚的月亮真漂亮。”祝筠痴痴的看着天空,“如果日子每天都像现在平平静静、无忧无虑就好了。”
“平静有什么好,会乏味的,”张冉吐掉嘴里的竹签,“长安你就安心呆在将军府上,将军又不会赶你走,有什么可忧虑的。”
祝筠看着书房里跳动的烛火,“可是将军他有很多烦心事,我希望他也能无忧无虑的。”
“他是将军啊,将军有奖军的职责。如果哪天他不再操心这些事,那他就不是将军了。倘若你能替他分忧,你也有潜力做将军。但将军忧心的事不是一般人能解决的,所以你就不要瞎操心、徒增烦恼了。”
祝筠眨了眨眼,明亮的双眸看向张冉,“冉大哥,想不到平时看着你大大咧咧,说起话来还很有道理呢!”
“这些都是老六跟我说的。”张冉把腿放下,给祝筠腾出个地儿坐下。
“那做将军这么累,为什么还要继续做将军呢?”
“有一次出征前,将军在所有士兵面前问我们,为什么要扛起武器在这里打仗。说实话,我只是为了摆脱一纸奴籍。那会儿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也有很多人是被迫服兵役徭役。可将军告诉我们,只有我们扛起武器,把敌人打退,把敌人拦在疆土之外,才能保护我们的家人,让他们有一片沃土耕耘劳作,让他们不被欺压奴役,让他们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这是我们做将士的职责与骄傲。”
“所以,”张冉骄傲的昂起脖子,高声道,“我们鄂北军战无不胜!”
馒头毫无预兆地砸破窗户纸飞了出来。得亏张冉机敏,一把抓住,否则鼻子一准被砸歪。
“你丫的滚一边去发神经,少在这儿打扰老子!”
张冉瞬间闭嘴,拉着祝筠就往外跑,连跑路都似踩棉花一般轻。
“河边有放花灯祈福的,就隔了一条街,我们出去溜达看看吧。”站在菜园里,张冉提议。
祝筠捧腹笑了一会,方直起腰来,应道,“好啊。”
张冉边走边聊着,“有一次我问老六,你这么勇猛,为什么做不到将军的位置。你猜老六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老六跟我说,将军手里的虎符代表的不是权力,而是责任——保位大魏朝几千万户、几万万人的责任。”
祝筠忽然站住了,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对将军顿生肃然起敬之情。
“你怎么了?”张冉伸手在祝筠眼前晃了晃。
祝筠回过神来,“冉大哥,我们也买些花灯祈福吧。”
“可以呀。将军今天还怪我没带你出来逛,现下我算是交差了。”
“将军他那么忙还想着我啊。”祝筠付了钱,把摊主剩下的花灯全买下了。
“他呀,对谁上心的时候就一直挺上心的。”
祝筠心里莫名温暖。
张冉打开火折子,帮祝筠点燃的花灯。祝筠捧着花灯轻轻放到河水中,然后合十双手,闭目许愿。
一盏,一盏,再一盏……
“你放这么多灯,会不会太贪心。”张冉看着顺水而下的一串串花灯,忍不住问。
“老天爷好心,没准他一高兴就全部应了呢。”
“那你都许了什么愿望?”
“不可说。”
“悄悄告诉我呗。”张冉凑近。
祝筠笑笑,把一个花灯递给张冉,“冉大哥你也许一个愿望吧。”
“我觉着现在过的挺好,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来个愿望。”张冉接过花灯放到水流中,“那就希望长安的愿望全都能实现!”
“哈哈哈……”
朗朗笑声绕着花灯沿水流潺潺而下,带着祝筠虔诚真挚的祈福流向远方。
愿父亲安好。
愿将军能早日查明真相,愿战死将士的灵魂安息。
希望孙平快快好起来,得到王姬的赏识。
希望冉大哥一直开开心心。
希望大宝的媳妇平安生产。
希望周校尉,呃,希望他别凶巴巴的娶不到媳妇。
……
希望一生和和美美,希望岁月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