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踏进蒙古包,一室温馨扑面而来。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两个火盆中木炭尽情燃烧,淡黄色火焰跳动着,映衬得一切都朦胧温暖,恍如春季一般。
“阿照哥哥,你进来呀!”娜娜公主冲门外喊了一嗓子。
为了今夏安危,阿照硬起头皮,抬脚进了蒙古包。
不远处,岑福眯了眯眼,死死盯着公主王帐的门毡……
阿照首次进公主居所,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张床榻、一个衣柜、靠窗是长长的书案,旁边放几个皮垫子……
今夏看了看阿照,心道:塞外女子就是与中原不同,堂堂公主,生活也如此简陋。就在夏爷悄悄感叹之时,娜娜的侍女从衣柜里取出一只锦盒。
娜娜接过去,转身来到今夏面前,不经意地瞥见阿照站在门口,神情拘谨,说道:“阿照哥哥,你莫要立在门口了,到窗边坐下吧,我令人给你上茶。”
今夏见娜娜一脸思慕,唇角微微上扬,瞥了眼阿照后,心情蓦然好了许多。只因难得见到一脸阴沉的他窘态十足,甚是可爱。
“多谢公主美意,不用了。”阿照不着痕迹地瞪了眼今夏,双手作揖,“公主面前,在下还是站立自在些。”
“那好吧!”娜娜将锦盒递给今夏,宝贝万分地说道,“这里面全是翡翠,很容易摔碎。今夏姐姐,你开锁的时候,可要当心些。”
“是。”今夏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锦盒,大步走到书案旁,将锦盒放下后,自然地盘膝而坐。
如此一来,阿照只能看到今夏侧影,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如飞倦的蝴蝶落在某处,蝶翼在微风中颤动的样子……
今夏细细打量锦盒上的锁片刻,之后拿过书案上的羊油灯,借着火光再次细细查看。
“有把握吗?”情急之下,阿照竟问出了声。
今夏扭头冲他扬了扬英气的眉毛,乌溜溜的眼睛里全是自信:“放心吧。”
说完,今夏扭头对娜娜说道:“公主,借用一下您的发簪,越细越好。”
娜娜伸手往头上摸了摸,眼珠一转,对侍女说道:“将你发簪取下,给她。”
“是。”侍女摘下发簪,双手托着呈给今夏。
“姐姐,谢了。”今夏甜甜一笑,那侍女感激地冲她点头。
旁边的阿照险些迷失在今夏毫无城府的笑容里。他倏地忆起,二人初次见面,在红叶镇的医馆,今夏拿着半张饼子,眉眼灵动地出现在自己生命中。
娜娜、阿照和侍女的注视中,今夏平心静气地手执发簪,一点一点地将发簪头插进锁洞……
窗外,天际月色,冷芒四射。
月光下,一道身影悄悄凑近,正是扮作阿飞的锦衣卫岑福。
突然,公主王帐门毡开了,今夏大步走出来,阿照紧随其后。
戏剧性的是,娜娜公主竟跟在阿照身后跑了出来:“阿照哥哥,你莫要走,我有礼物送给你。”
今夏驻足,用看好戏的表情望着阿照,好似在说:公主送的礼物,定是价值连城。
“公主,无功不受禄。”阿照压抑着濒临爆发的坏脾气,面色阴沉,“在下还要将囚犯送回去看守,恕不奉陪。”
“我没有让你陪我。”娜娜委屈地红了眼睛,低声道,“我只是想送你一块玉佩。”
突然,“阿飞”嘶哑的声音闯进来:“阿照,你敢忤逆公主,活得不耐烦了吗?我送犯人回去,你陪着公主便可,咳咳……”
“阿飞,听说你患了风寒,”今夏走过来,关心问道,“感觉好点没?”
阿照斜睨着“阿飞”,一股异样从心底升起。
阿照心机叵测,一双眸子锐利无比,不知为何,望着“阿飞”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但夜色正浓,月光再好,也不如白昼。他强压心头疑云,自我安慰:这阿飞怎么浑身冷漠气息不见了,反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可……莫不是我身在大漠,整日疑心生暗鬼,出现错觉了!
今夏并未发现阿飞早已变成了岑福,但她迫切地想与对方单独聊聊,好问清楚这厮去满城镇送信之事。
就在夏爷踌躇如何开口之际,只听娜娜公主“哇”一声哭了起来,随后捂住嘴往远处奔去。
“公主。”
今夏、阿照和侍女几乎同声惊呼。
“阿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快去将公主追回来吧!”今夏望着公主远去的方向,真有些担心,“她要有个闪失,你可不好交代。”
“我将她押解回去,且今夜看守。”“阿飞”凝定神色,望着今夏。
“袁今夏,莫要耍花样。”说完阿照转身发足狂奔,去追赶公主。
片刻功夫,王帐门口,只留公主贴身侍女立在那里,神色迷惘和彷徨。
幽淡月光的指引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慢慢穿过蒙古包围成的小巷,最终来到一偏僻的蒙古包前。
今夏暗自叹口气,瞥了眼门口犯困的守卫,索性大步走了进去。“阿飞”紧随其后。
蒙古包里一盏长灯,烛影幽幽。今夏一步步走到杂草前,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这时候,“阿飞”放轻脚步走过来,慢慢蹲下……
突然,今夏闪电般自草丛中抽出匕首,横在他脖颈前,低声问道:“你不是阿飞,说,你到底是谁?”
岑福万万没想到自以为扮演的天衣无缝,却片刻之间,被今夏识破了。
“夫人,我是岑福啊!”
此话一出,今夏觉得有闷雷炸响在耳边,不禁借着暗淡光线细细打量,锐利的眸子,消瘦的脸庞,挺俊的眉宇带有几分嚣张和憨厚,不是岑福却又是谁!
今夏收起匕首,神情慌乱地望向门毡,见外面正在犯困的守卫并未进来,凑近岑福耳边小声道:“大人此举太过冒险,你与阿飞虽然身形、眉眼相似,但言谈举止和气质截然不同。连我这个刚刚认识阿飞之人都瞒不过去,何况是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的蒙古人呢!”
岑福就地而坐,双眸盯着门毡说道:“那要不,属下带你连夜逃走?”
逃!
曾经迫切地想离开的今夏,心中犹豫:“不行,容我想想。”
“对了。你让阿飞捎给大人的信,到底是何用意?”岑福声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
今夏神秘一笑:“我相信大人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过,就算大人猜错也没关系。大杨去嘉峪关借兵了吧!”
“你怎会知晓?”岑福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这夫妇两个,莫不是用了同一颗心?
今夏长叹一口气,满脸失落,唇角落下一丝苦笑:“这有何难猜测。宁夏府衙被扯立寒血洗了,胡大人一定是在大满山中了蒙古人的埋伏,损失惨重;如此一来,面对蒙古铁骑,除去最近的嘉峪关借兵,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岑福沉默了,原本他以为今夏嫁给陆绎,本是高攀。无论在样貌、家世、才学和武功方面,自家大人都是人中龙凤,不是她一个六扇门捕快能媲美的。
可经此一事,岑福由衷佩服今夏,不愧是前首辅夏言的孙女,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
“夫人,那我该怎么办?”岑福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问。
“你可知我是如何识破你不是阿飞的吗?”
岑福摇摇头。
今夏站起来,如墨染的双眸跳动着睿智:“阿飞擅长射箭,因而脚步沉稳有力;可你不同,你是锦衣卫,自然轻功不弱,走起路来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