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影帝的演技还是那么炉火纯青,不知当年您是不是也在她面前用了这样的演技。”
男子微微俯下身子,将一口烟渡入舒月的口中。
舒月呛的难受,连连咳嗽几声。
“你也是我的月儿。”
男子的手抚过舒月的发丝,面颊,脖颈,锁骨......
“月儿,你跟在他身边有些日子了,你告诉我,他在你身边演技如何?”
男子死死地扼住舒月的脖后,一个用力,舒月上半身就往后仰。
她疼痛难耐的答道,同时说出了男子的名字。
“千君,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做着助理......”
江连城从30多年前开始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的身边曾有一个人名叫“千君”。
“你到底是谁,你几次提到月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千君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另一只手向外一个用力,然后猛的松开,舒月在外推力的作用下,一个趔趄差点撞在桌角。
“你不记得千君,你可记得张千。当然你这样的影帝怎会记得三四流的小演员呢?”
那年的张千君还叫张千,那年他23岁。
他从电影学院毕业不久,在各个剧组混些小角色。
他没有背景,又不肯接受任何规则。
公司为他安排过饭局,甚至有些前辈看他先天条件优越,带他去过一些私密的会所。
他强忍着内心不愿,应付着那些资本。
有一次,他差点就上了一个五十岁女人的床。
花洒下,他一动不动足足冲了20分钟。
女人在门外不停的催着。
他的思想在左右拉扯,漫长的拉锯战让他几近分裂。
他裹上睡袍,嘴里叼着一根烟,步出卫生间。
色衰的女人几乎赤裸。
这个比他母亲还要年老的女人,要与他共睡一张床。
他要对她说,我爱你;要饱含感情地称呼她“老婆。”
他是演员,却没办法很好的去演绎。
那一刻,手机响起。
他接听,来电内容并不重要。
可他飞速的套好衣裤,来不及整理整齐,以“事发突然,有紧急事”作为借口,如逃离般离去。
“你的下部戏,就快敲定了。”
在他的手拧动门把手那刻,女人穿上睡袍将身子包裹,坐在座椅上,磕出一支烟。
他停顿片刻,答道。
“随你。”
然后甩门离去。
后来,那部所谓的下部戏没了下文。
他失业近半年没进剧组。
直到加入了一部名为《川藏秘境》的电视剧拍摄。
那部戏他是一个小配角,女主是一线演员苏宛月,拍摄取景地则集中在川藏沿线。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宛月,穿着藏族的安多服,额上戴着绿松石做的月牙流苏眉心坠,冷白的肌肤如身后的皑皑雪山。
而她就是雪上的那株天山雪莲,没有瑕疵,在嘈杂喧嚣中静谧的绽放。
剧组的饭菜质量本就无法保证,又是在资源稀缺的川藏,而他恰是无资源无背景无名气的新人,于是他常领到要么发馊,要么掺着泥沙的盒饭。
剧组的衣服更是长久不洗,他住的地方水源缺乏。
日子久了,营养的匮乏以及缺氧,让他病倒了,先是皮肤过敏、再后来是感冒,最后恶化成了肺炎。
那时的他穷病交加,从剧组那里磨破嘴皮要到的工钱根本杯水车薪。
紧要关头是苏宛月拿出钱为他付了住院费,甚至安排助理给他送饭。
她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治病,身子好了回剧组好好拍戏。
再次回到剧组,他得知原本导演要将他换掉,重新选人,是苏宛月力保了他。
他鼓足勇气向苏宛月表达感谢。
“不必谢我,最应该感谢你自己。我看你平时即使一句台词,也是下十分努力,这样用心的演员,应该多些机会。”
化妆镜前的苏宛月,已上了一半的妆,于是如莲的纯净中,多了几分明艳。
再后来,剧本里有几场,他与苏宛月的对手戏。
他们便多了对词的机会。
那时,剧组的进度已过一半,演员之间已有了默契,然而那几场戏拍的并不顺利。
有一次,是因为苏宛月突然请假离开剧组,耽搁了几天进度。
待到回来时,状态已不复往日,一场简单的戏,可以NG十几次,忘词、忘动作、走神成了常事。
那部戏杀青时,他本想将那笔医药费还给苏宛月。
可是苏宛月却没收。
“我是新人时,也吃过很多苦,但是我遇到一个很好的前辈,他指点我,帮助我,去领会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背后所包含的感情。我很感谢他,甚至会想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我也可以像他一样优秀,戏好人品也好。张千,不必谢我,好好努力,未来可期。”
那天的苏宛月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衫,没有化妆,头发随意的扎起。
助理在一旁替她收拾打理。
他将钱收回了包里,留下了一串念珠。
那是他专程去色达求的。
他不是个信因果的人,更没有谈过恋爱。
他从云南边陲的小城走出,出生不久,父亲去了缅甸毫无音讯,母亲在他幼时便已离家,他寄居在亲戚家,一家又一家,看人脸色,自力更生。
这20多年来最大的目标就是在娱乐圈里混出一番天地。
那时20多岁的他没有钱,只有一颗赤诚的心。
他用剩下的几乎所有的钱淘来一串楠木珠,绕着高高的佛殿祈求加持。
“直到离开川藏,回到城市,我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离开剧组,为何她后来变化那么大,因为你——江辰。”
千君从自己的腕上取下一串念珠,那念珠圆润,色泽光亮,带着幽幽的楠木香。
“我记得那天,在走出房门时,我问她,她说的那个戏好人品又好的前辈是谁。她说他叫江辰。可惜,最后要了她命的恰恰是她最敬佩的人。”
千君用一块白帕擦拭着那串楠木念珠。
他的目光随着手中的念珠游移。
“她留给我的只有这串念珠。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死了,躺在白色的浴缸里,哗啦啦的水淌了一地,手腕上的刀口,深深浅浅,长长短短。我记得我拿到这串念珠时,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渍。我常在想,如果那天我去早点,她会不会就不会离去。江辰,你能好好的活这么久,你应该感谢她,可是即便她原谅你,我绝不会。”
江连城微闭双眼,坦然以对,那过往一切再次浮现,伤疤揭开,再次痛心。
“你说的对,我应该感谢她。我愧对于她。可是我真的羡慕你,你见到了她最后一面,而我呢,接到电话才知道她不在了,看到遗书,才知道她和我有一个孩子。我始终是后知后觉那一个。”
“不必羡慕,我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连对她的爱都来不及说。那次剧组杀青时,她给我留下一个手机号,她说以后若有困难,可以联系她。那时我真傻,我没有勇气主动去追。我总想,在她身边的应是像你这样的影帝,她怎会多看我一眼。我努力的去演戏,直到有一天我拿到了男主的角色,虽然那是一部小制作,可是我多想和她分享这份喜悦。我拨通了电话,她说让我抽空去见她。就这样,我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结果那最后一面竟是......”
千君说到最后,眼已通红,擦拭念珠的手有些发抖。
这一生,给过他一丝温暖的人,这一生他爱过的女人,他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爱便已不在。
“你是来替她报仇的,若要我的命,拿去吧,我已是黄土掩了大半身子的人,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月儿。”
江辰沉下一口气,屏住呼吸片刻。
千君将那串念珠对着明亮的光下,细细端赏,冷冷的笑意浮上面庞。
“江董啊江董,我怎舍得要你的命,拿着枪对着你脑袋的事,我怎么会做。”
千君将那串念珠重新戴在腕上。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千君向镜头前靠了靠,然后压低声音如窃窃私语道。
“您的儿子卓言可一点不随你,他是多么专一啊。你也可惜,也辛亏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你可以猜猜,你的儿媳被曝出的黑料,被人下手重伤,还有这次流产,被炸,到底谁在导演。”
此刻的千君将一切说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了为他爱的人复仇,他放弃了演员生涯,及曾经的傲骨,一头扎进边境,做着见不得光的黑色产业。
他游走在缅甸、柬埔寨、越南,迅速的积累资本。
他早已丢掉所谓的良心,变成了下手麻利且毒辣的魔鬼。
他记得他第一次举起刀,向人砍去时,他的眼前浮现出苏宛月自杀时的场景。
那么逼真,那么清晰,他甚至听到哭泣的声音。
他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积埋已久的伤痛,一刀砍下,那人的头颅活生生的被砍下。
从此,他杀人如麻。
从此,这世上张千已死,活着的是张千君。
江连城几乎拍案而起,破口而斥。
“你疯了,卓言是月儿的亲骨肉,你这是为了月儿吗,你是为了自己私欲,你为了自己的欲望,伤害卓言挚爱的人,卓言怎么受得了,月儿在天不得安宁。咳......咳.......”
千君如疯似魔似地冷笑。
“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是残害月儿的凶手,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牵绊,月儿不会放弃事业,不会生下孩子,更不会忘不了你。伤害卓言,不也让你生不如死吗?”
江连城怒目圆睁,大声骂道。
“疯子......疯子....咳.....咳.....”
千君的笑意冷却,却更显阴险莫测的问道。
“江董,这些年我又学了一项本领,我会算命,我这人很大方,要不我给你算算,你未来的健康。”
江连城愤恨不已。
“不用,今日也不必再继续了。”
千君随手将那方白帕丢弃,笑道。
“多可惜的绢帕,江董,珍重。”
视频挂断,室内一片安静。
此刻卓言的手机震动,他划开屏幕,一条信息出现。
“药在董事长卧室书架二层盒子里,急用,务必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