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笙闭上双眼，连着几次深呼吸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也将状态调整至了巅峰。
再睁开时，眼中满是决绝。
伊青空说过，她在生死之间会自行调动寿元，这一刻，她选择了赌上自己的性命。
短兵再次相接。
陆正浩荡开光剑，照常退后，依旧有些心不在焉，是以他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状况。
如今战况依旧，但在洛念笙的刻意引导之下，又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两人师出同门，所用的身法也是相同，名为“两仪步”。
此时若是细心观察，不难发现洛念笙的每一步，都踏在了对方的脚印之上。
双方就这样交手了十数招，四周灵气的汇聚逐渐变得异常起来。
战至此刻，陆正浩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顿时心中一惊，身形猛然加速后退，似乎想要脱出战圈。
但洛念笙岂会让他如意，同样加速向前，脚步依旧印随，手上光剑“缠字诀”展开，紧咬住白吟不放。
身后六柄光剑更是同时亮起，四散而出，封堵了他的所有退路。
陆正浩双目猛睁，心中大叫不好，赶紧止住退势，心念急转之下，当机立断，又是猛然向前，凝起全身灵气，白吟剑当头劈下，大声喝道：“退！”
这一剑，没有保留，陆正浩已是退路全无，况且退也无用，他必须要逼退她。
这一剑，洛念笙挡不住，强开六剑已经让她灵气紊乱，但她却必须要挡。
双方退无可退。
下一刻，两剑相交，血霞顿时绽放。
洛念笙手中光剑化作了寸碎，好在又一柄光剑及时感到，堪堪架住了白吟。
饶是如此，白吟剑依旧劈在了她的左肩之上，入肉些许，但她的身躯却丝毫不肯退却。
这一剑，算是挡住了。
陆正浩心神巨震，根本来不及多想，身后光剑已然追至，他赶紧撤剑回防，身形再次向后退去。
洛念笙眼中一片冰寒，抓过身旁光剑，再次如影随形。
陆正浩瞳孔猛烈收缩，心中无比焦急，他深知若再拖延下去，便是无解之势，当即身形再次倒转，白吟剑直指洛念笙的心口。
这一剑很快，出乎了洛念笙的意料。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再度杀回，眼看光剑回防已是不及，正面对接又毫无胜算。
但她依旧没有犹豫，双目如炬，眼中满是决绝，手中光剑猛然横扫而出，身形尽量向右偏移，用以避过要害。
如今箭在弦上，只要还能战斗，她并不介意自己伤得更重。
陆正浩无奈苦笑，白吟剑紧急变势，竟然直接让了开来。
下一刻，两人错身而过，交错之际，同时一掌对上，双双口吐鲜血，这才各自退开。
陆正浩环顾着四周，苦笑不已。
洛念笙神情肃然，声冷如冰，“凝！两仪相杀！”
话音刚落，原本四周异常汇聚的灵气陡然变得狂暴起来，以两人为中心汇聚成了一个漩涡。
周遭旋转的光晕，一青一白，甚是壮观。
而两人就如同相互纠缠的双生之眼，一阴一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两仪相杀，势成！
双方后退的身形同时变得缓慢，如同撞进了无形的软墙一般。
“他为何要收剑？”洛念笙心生杂念，但也仅是一闪而过，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她的眼中杀气凛然，抬起袖口，抹去嘴角鲜血，身形顿时激射而出，速度更是暴涨了数倍。
陆正浩懊悔不已，但也只得持剑返回，相比之下，速度同样不比她慢多少。
顷刻间，又交手了数个回合。两人竟都是以快打快，不再退却。
但如今的交手已然凶险到了极致，在漩涡气机的牵引之下，双方都是易进难退。
这便是两仪相杀的可怕之处，除非一方死亡或灵气枯竭，否则几乎无法脱出。
这是洛念笙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双方不管是灵气，还是战斗经验，她都不如对方，但唯有不怕死的决心是她唯一的优势。对方既然想耗死她，那她就速战速决。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洛念笙的攻势咄咄逼人，已经彻底放弃了防守，招招直奔要害而去。
面对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陆正浩颇感无力。
他同样知道她寿元的古怪，是以一直不敢伤她，本打算拖到她灵气枯竭再做打算，不料却小看了她的决心，以至于陷入如此境地。
如今已是退无可退，只得凝神应战，但心中杂念却又太多，打得束手束脚。
两人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此刻看似表面无恙，内府却都炸开了锅。
灵气持续高强度的运转，已然超过负荷，如今经脉逆乱反噬，疼痛异常，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灵压也是逐渐衰弱了下来。
但洛念笙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迹象，这种状况下，陆正浩也已经无法再留手。
战况激烈无比，两人都是浑身见血，看起来惨烈不已。
自踏入四境以来，陆正浩从未被逼到如此境地。
这一战是他大意了，牵挂着未出世的孩子，对眼前之人更是有着愧疚，甚至幻想着能否与她挽回些什么。
念及此处，又想起了纪兰心，一时间心中混乱至极，在这种种契机的牵引之下，终于他率先漏出了破绽。
此刻洛念笙的光剑黯淡了不少，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但她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机会，当下聚气凝神，双手紧握光剑，猛的攻了上来。
下一刻，终于突破陆正浩的防线，拼尽全力一剑当头劈下。
陆正浩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不退反进偏头避开了剑锋，而后竟直接撞了回去。
两人口中同时喷出鲜血，四周灵压顿时一松。
“两仪相杀”，解除。
陆正浩借势倒飞而回，身躯砸进了地面，肩头传来阵阵剧痛。
好在他反映够快，最后仅被剑锷砸中了肩头，否则绝不只是骨裂这么简单。
他踉跄着爬了起来，赶紧梳理着乱成一锅粥的经脉。
漩涡之所以解除，因为洛念笙已是灵气枯竭，后继无力，她的内腑同样一阵翻江倒海。
她勉强站定，眼中满是惋惜，她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再无胜算。
但下一刻，眼神却又变得凌厉起来，一声清吒随之喝起，“两仪噬！”
四周的灵气再次疯狂汇聚，手中光剑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两仪噬，是吞噬，也是反噬，是将阴脉反转，强行汇聚灵气的一种手段。
但这一招很不实用，因为发动时自身将会无法行动，发动后更是后患无穷。
陆正浩瞳孔剧烈收缩，脸上难以置信。
因为洛念笙竟然没有丝毫停息的冲了上来，其速度之快，如雷似电，口中更是鲜血直流。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只有她知道，她能解除此法的定身限制，至于代价，应该就是她的寿元，但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光剑转瞬即至。
陆正浩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绝望，这一剑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如此反常且迅速的一剑，此时的他根本没法防守，也无法避开，甚至来不及思考。
生死之际，只得强提灵气，尽上最后一丝可能偏移了自己的身形。
刹那间，血光乍现，光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剧烈的痛楚传来，陆正浩本能抬手，一掌打在了洛念笙的胸口。
洛念笙口吐鲜血，身形倒飞而回，光剑随之消散。
陆正浩同样倒飞出去老远。
两人同时摔在了地上，一时间皆是没了动静。
过了半晌，洛念笙身躯摇摇晃晃，艰难的站了起来。她没有继续出手，而是紧盯着自己抬起的右手，怔怔出神。
另一边，一阵痛苦的呻 吟，陆正浩挣扎着坐起，一手捂着胸口，鲜血透过指缝止不住下流。
他大惑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胸口，原本可以致命的一剑，竟是刺偏了。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冷风徐徐的吹过。
“啪。”清脆的巴掌声，洛念笙猛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突然失声大笑了起来，满是自嘲。
翻手间，酒葫芦握在手中，举起就是一通猛灌。
“贱骨头！”
她的声音里满是自责，“这一剑，替师傅、师姐惩罚我这个不肖弟子。”
话音落下，一把光剑自她身后亮起，随声而动，飞刺而出，径直穿透了她的小腹，带出阵阵血花。
“贱骨头！”又是一剑亮起，疾驰而出，穿透了她的胸膛，带得身形一阵摇晃，鲜血长流不止。
她缓缓抬头，径直看向了他，目光无比温柔，声音却无比苦涩，“这一剑，还你当年舍命救我之恩。”
此情此景，一剑一踉跄，一步一血霞，惨烈无比。
陆正浩被彻底惊呆了，心里无比痛苦，悔恨。
他想要上前阻拦，却是气息一滞，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此刻他才明白，那一剑为何避开了自己的心脏。
洛念笙身躯摇晃不已，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又是吐出了大口的鲜血，她再次仰首痛饮，酒水夹杂着血水，顺着嘴角不停的淌落，很是凄美。
她再次看向了陆正浩，眼中满是柔情，嫣然一笑，绝世倾城。
下一刻，眼中逐渐失去了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疯狂，缓缓扩散。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笑中有悲，透着无尽凄凉，而后逐渐高亢，
“倾吾一生，与君相伴，倾吾一生，与卿同眠。”
“同。。。眠！！！”
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喊，彻底癫狂。
周身白晕四散，青丝狂舞，血衣鼓荡，而后，整个人笔直冲向了陆正浩。
与此同时，身后七柄光剑再度亮起，光耀夺目，更是后发先至，转瞬间便来到了陆正浩的四周，悬停遥遥欲刺，嗡嗡颤鸣不止。
陆正浩环顾着四周光剑，无比自嘲的笑了起来，内心苦涩万分，低声轻语道：
“万剑穿心么？即使我这样对你，你也仍愿意与我同眠吗？我陆正浩受之有愧啊！”
其实，此时的洛念笙已然失了神智，他若殊死一搏，未必没有机会。
只是当他看着眼前之人奔向自己的模样，一时间阵阵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奔向了自己，思绪飞转，曾经的细语柔声响彻耳畔，曾经的海誓山盟直刺内心。
“我也喜欢你！”
“一生，只送一人！”
“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我，好吗？”
陆正浩洒脱一笑，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飞速重温。
他的眼中满是柔情，心中满是解脱，顿时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缓缓张开双臂，选择了静等那一刻的到来。
“其实，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倾吾一生，与君相伴，倾吾一生，与卿同眠。
阿笙。对不起。。。
阿笙。我爱你。。。”
他，喃喃低语。
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