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寨的马贼到了大野泽,自然就不能再叫燕山贼了。
之前绿林道上的人,百姓,甚至官府一提到大野泽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刘金称。
但现在大野泽换了主人,这名号上的事就真得好好考虑一下。
燕山也好,大野泽也好,都代表着一个地方,有区限性,在燕山上叫燕山贼,在大野泽总不能叫大野泽贼吧。
众人议论的很热烈,代表性的是林小松和庄烈,林小松的意思是,队伍就还叫关宁骑。
毕竟从最初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一直伴随着大家,包括沈宁在内,其实对关宁骑这个名字都有着很深的感情。
而庄烈的意思是,关宁骑也好,黑狼军也好,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抛开悲伤不谈,这两个名字其实已经可以忘记。
他觉得,就叫做沈家军。
沈宁想了想,觉得关宁骑不适合,沈家军也不适合。
如果真的把沈家军的名号打出来的话,那恐怕立刻就会招惹来大周朝廷雷霆般的打击。
毕竟无论是大周太祖皇帝刘权,还是那个兴业皇帝刘武对姓沈的忌讳太深,一首欲落处的诗词就造成了多大的杀孽?
以沈宁现在手里的兵力,他还不想招惹这个忌讳。
正思索着,在一旁看书的林容若一本正经的说道:“忆安哥哥不是还有个名字叫燕宁吗,咱们也是从燕山上来的,那还就叫燕宁军呗。”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还是容若这孩子性情直接,没有那么多烦恼。
沈宁也笑道:“那好,就叫燕宁军。”
容若得意的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扬起下颌对沈宁示威性的晃了晃。沈宁哑然,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沈宁示意大家安静,随后说道:“刘金称必然是不会死心的,丢了老窝,他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虽然黄河岸边一战斩杀一万三千余贼寇,但刘金称收拢残兵仍然有两万人马。虽然暂时他不敢攻回来,可日后壮大了之后难保不会。”
“所以,我想趁着他如今势微,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庄烈想了想说道:“通闻府的人不是在盯着刘金称的人马吗,有什么消息?”
徐鸿雁起身道:“昨日刚刚收到密探传回来的消息,看样子,刘金称的人马好像是往岱山去了。”
“岱山?”
林小松想了想说道:“济世郎李薄的人马,是不是前几日过了黄河?刘金称不会是带着人马去投李薄?不会,他应该不知道,李薄也南下了。”
“肯定不会!”
徐鸿雁道:“刘金称和其他几个造反的首领都不合,因为他杀了孙安祖的缘故,高鸡泊的高士达和窦士城都对刘金称持有敌意.”
“就算他们不想为孙安祖报仇,可他们手下兵马有不少人都是为了这个才聚在高鸡泊的。”
“而济世郎李薄刚刚从黄河以北南来,想在齐鲁之地立足,怎么可能会让刘金称去抢他的地盘?”
沈宁皱了皱眉,心中渐渐的冒出一个想法来。
齐郡
齐郡郡守裴方抿了一口茶,扫了手下的官员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到齐郡郡丞杨继聚的身上。
对于杨继聚,裴方颇为敬佩。
这两年来,大周的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黄河北面有高士达,窦士城,李薄,孙宣雅,郝孝德等等大大小小十几支叛军,兵力相加足有二十几万人。
北海郡有郭方预,大野泽有刘金称,到处都是叛军,唯独因为有杨继聚在齐郡镇守,各路叛军皆不敢来齐郡逞凶。
靠着那两万余人的郡兵,接连剿灭了几支规模庞大的叛军队伍,已经年届五十岁的老将军当得起当世名将的称呼。
“老将军,这件事,您怎么看?”
裴方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道。
杨继聚四方脸,浓须虎目,即便是坐在那里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
或许是因为杀的人太多了,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杀气就是在品茶的时候也不可抑制的冒出来。
若不是裴方已经与他共事多年,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
其实,杨继聚为人热心,而且并不是个嗜杀的人。
“去年一年,夏粮和秋粮几乎都是颗粒无收,咱们齐郡虽然富庶可过了这个冬天之后,百姓们家里谁还能扫出几粒存粮来?”
“马上就要到开春种田的时节,青黄不接,很多百姓连种子都没有,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饿死人了。”
杨继聚叹了口气道:“我的意见是,开仓放粮,先让百姓们渡过这个难关再说。”
一个文官苦笑道:“老将军话虽然没错,可是……私自开仓乃是大罪,若是传到朝廷里陛下追究下来,这可怎么办?”
裴方把手往下压了压说道:“朝廷置官吏于各地,就是赡养百姓维持一方平安。百姓有难,那也是做官的失职。”
他想了想说道:“如今四方皆是造反的难民,唯独咱们齐郡还算安宁。”
“可现在百姓们没有了粮食,也没有种子,再这么下去的话,难保咱们齐郡也会有人趁机煽动百姓,到时候,还不是你我焦头烂额?”
杨继聚道:“郡守大人所言有理!”
有人道:“下官之见,开仓是必然要开的,不过咱们齐郡的府库粮仓粮食都要运往辽西,以备征辽大军之用。”
“若是贸然开仓确实不妥,不如派人星夜兼程赶赴涿郡,请示陛下定夺。”
杨继聚猛的站起来道:“齐郡往辽西路途遥远,且道路不安,就算派去的人能顺利到达辽西,觐见了陛下,一来一回要耽误多久?”
“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五个月也说不定。到时候饥民遍地,饿殍遍野,早就晚了!”
他对裴方抱了抱拳道:“府君大人,不如这样,现在就去开仓放粮赈济百姓,然后派人赶往辽西向朝廷报备,若是能面见陛下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陛下怪罪下来,我愿一力承担这大罪!府君只需说,是我带了士兵强行开仓即可,杨某绝不连累诸位同僚!”
裴方也站起来,拉着杨继聚的手叹道:“老将军当我是什么人?既然如此,那这罪过便由我和老将军合力承担便是!”
他摆了摆手道:“来人,开仓!”
正说着,忽然有小吏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急切的说道:“不好了,府君大人!济北反贼李薄,带着数万人马已经过了黄河,往咱们齐郡杀过来了!”
“什么!”
裴方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杨继聚。
杨继聚虎目一睁斥那小吏道:“你怕得什么?一个反贼,就算手下有几万草寇就将你吓成了这样?丢人!”
他转身对裴方道:“府君大人放心,我这便回去召集士兵们集合,只怕那李薄不来,若是敢来扰我齐郡百姓安宁,我便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一瞬间,杀气澎湃。
齐郡的郡兵善战,这是在整个北方都出了名的。
杨继聚老将军战无不胜,这是在整个大周都出了名的。
早些年间,杨继聚老将军跟着史万岁大将军平定南疆叛乱,再跟随楚公刘肃剿灭叛王刘聪的时候,就已经名扬天下。
自从到了齐郡之后,去年一年间就剿灭了四五支叛军,黄河南北大大小小的叛军听到杨继聚这三个字,谁都带着几分惧色。
郡兵不同于府兵,他们的装备,军饷都不是由朝廷支出,而是由各地官府自行补给。
府兵毫无疑问是大周战力最强的队伍,因为他们长期在军营中保持着训练。
郡兵则不同,郡兵农忙时下地种田,农闲时便聚在一起练兵。
有贼来犯,他们便是官军,无人来犯,他们便是百姓。
正因为如此,郡兵的装备和军饷都远不如府兵。
齐郡还算好些,因为齐郡颇为富庶再加上没有战乱波及,郡守裴方和郡丞杨继聚也是颇为默契,所以郡兵的装备远比其他郡县的士兵要精锐些。
最起码,制式的皮甲和横刀弓箭还是能凑齐的。
杨继聚练兵极有水平,虽然郡兵门并没有大量的时间合练,但毫无疑问的是,齐郡郡兵的战力比之于大周的府兵也不差几分。
杨继聚是当世名将,是整个北方绿林道诸多当家人都想杀死的对象。
因为有他在,各路叛军就无法到富庶的齐郡劫掠。
所谓的义军,其实不过这些贼寇给自己的美称罢了。
无论是高士达,刘金称,李薄,他们这些人任何一支队伍,所作所为其实都当不起一个义字。
没错,他们都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所以举旗造反,但他们并没有反抗朝廷的勇气,而是将手里的兵器对准了其他百姓。
称其为义军,本身就是一个悲哀的谎言。
百姓造反,他们不敢和官军作战,但他们也要活下去,只好去杀死别的百姓,抢劫别人的粮食钱财,这举动,何义之有?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然后为了活下去,给自己一个杀别人的理由。
最初时候,不管是哪支叛军,他们举起屠刀的对象都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从他们不敢来齐郡就能看出,他们骨子里的卑微和伪劣。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要强,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北方绿林道最应该做盟主的人,济北李薄,带着他手下十万余战兵气势汹汹的渡过了黄河杀奔齐郡而来。
他要击败杨继聚来为自己立威,他要让整个北方绿林道都看看,杨继聚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如今兵强马壮,没理由怕一个已经五十岁的老家伙!
杨继聚没什么,杨继聚手下那左膀右臂号称齐郡双虎的秦叔至和景慎之也没什么。
李薄要做的,就是踩着这些人的头颅,一步一步攀登上最高的那个位子,谁说草寇不能成大事?
大楚太祖不过是一个卖苦力的穷酸小子,不一样结束纷争的乱世,开创了百年大楚的辉煌。
大楚太祖李必先可以做到的,我同宗的济世郎李薄为什么不能?
率领大军前行,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李薄有些失神的想着。
谁说这天下是世家门阀的天下,谁说寒门子弟不能登天?
我便要让你们都看看,这些桎梏在我济世郎李薄面前,什么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