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刚刚查完房万福就匆匆忙 忙跑到住院部来告诉他，农业银行的刘主任来催收贷款了，他坐在办公室时里说马上 要见院长 。真旺庆淡淡地笑了笑说∶ " 又一个逼命鬼。" 他叫万福先去招呼刘主任，说我马上就来 。万福应了一声转身走 。真旺庆长长叹了一 口气，走进医生办公室，认真 给留下来的几个重病人重新开了药方，交代住院部的荣医生按方配药， 随时关注病人 的病情，争取稳住他们的病情，让他们先回去过个团圆年 。
荣医生答应，拿着处方 出了门 。真旺庆看了窗外一片苍茫的天，仿佛它越压越低了，并且压在了自己的心上，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深深吸了一 口气 : 重重地呼了出来， 脱了身上的白大褂，拉了拉中山装的衣角，仿佛赴死的战士， 昂着头挺着胸，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了住院 部，他一再告诫自己就是天塌下来了也得挺住，不能退，也没有路可退。
真旺庆慢慢爬上了三楼，走进了办公室，一 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跷着脚抽烟 的刘主任，他笑着说了句∶ " 您喃好!" 这是真旺庆对别人尊重时用的一句常语 。尽管 好多人比他年轻许多，他用了，可一些人听不出他的真心诚意，反过来认为他软弱。
刘主任见真旺庆进门来了，稍稍欠了欠身，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很生硬地说∶ " 对 不起，农行派我来收贷款，请你协助一下。"
真旺庆见刘主任一派黄世仁逼债非给不可，不给就拿喜儿抵债的相，心一下子凉 了半截 。他在办公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笑着问了句∶ " 你爸你娘还好吧。" 刘 主任愣了一下，回了句还好 。真旺庆又笑着说∶ "两位老人家都是好人，也都是善人。" 真旺庆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提醒刘某人， 自己与他上人是熟人，并且对他们很了解。
这刘主任叫刘进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与真旺庆是朋友 。原来他的父亲刘先 富在这个地方做信用社主任时 : 与真旺庆来往很密切 : 关系也不错 。真旺庆是看着刘 进长大的 。现在他为逼债对真旺庆黑着脸 : 真旺庆的心里很不好受，但他仍然装着笑 脸接待他，怎么办? 你欠人家的，他是爷，你是孙子，尽管从年纪上论你是爷他是孙 子，现在他反过来充爷，你拿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只有赔笑脸 。真旺庆笑着说了一些 他与刘进父亲刘先富在一起的笑话后，见刘进的脸色慢慢好看了，才简单向他说了药坊现在面临的困难，叫刘进看在他与他父亲的交情上，缓一下，他来想办法，年前多多少少给一点。
刘进尽管才三十来岁 , 也读过一些书 , 从真旺庆的话里也听懂了一些礼 , 慢慢地 他发现自己再跷着脚不是对真旺庆不礼貌了 , 而是对自己的父辈不礼貌 。这个时候 , 他借端茶的姿势放下脚 , 喝了一 口茶说: "其实我也不想来 , 昨日你乡里的朱书记到我们行里去找了我们的行长 , 说你们有钱 , 叫我们来收 。行长今日派我来了 。说实话真 院长 , 我也不想做这个恶人 , 但是我吃的是这一行饭 , 不来不行 。我刚才有么不礼貌 的地方 , 希望你谅解 , 是你们的朱书记叫我们来逼的。"
真旺庆听到这里 , 心里有了数 。他点了点头 , 对刘进说: " 我是个么样的人 , 你今日回去问你的父亲 。我有钱不要你逼 , 肯定会给你 。俗话说无债一身轻 。哪个愿意背债过日子呢?"
刘进见真旺庆把话说到了尽头 , 只好起身告辞 , 真旺庆留他吃中饭 , 他说不吃了 , 提着包出了门 。真旺庆一直把他送到大院里 , 看着他上了车 , 看着车开出了那座玉雕 的大门楼才转身走进门诊部。
真旺庆打算到门诊部去帮父亲接待病人 , 老人家成日被那么多病人围着 , 他担心年事已高的老父亲受不了 , 现在虽然泉柏坐在了他的面前 , 能帮他一把 , 但是 , 天越 来越冷了 , 年关又近了 , 为了过一个无病无痛的年 , 这些时病人越来越多 , 老人家一 天到黑坐着不动 , 浑身会冷成什么程度 , 可想而知 , 他想把老父亲换下来休息一下 , 让他烤烤火 。没想到他刚刚走到门诊室门口 , 身后一个人匆匆忙忙赶进大门来 , 叫了 一声 : " 真院长。" 他转头一看 , 原来是药厂的建筑包工头黄日光 。真旺庆苦苦地笑了 笑 , 摇了摇头 , 在心里说: " 又一个逼命鬼来了。" 为了不惊扰病人 , 真旺庆迎着黄日 光走了几大步 , 把他挡在了大门口 , 笑着说了句: " 黄老板好。” 黄日光知道他说的是 一句客气话 , 没有回话 , 只马着脸说: "我来做么事不说你也晓得 , 要过年了 , 那些民 工都来找我要工资 , 我没得办法 , 只有来麻烦你。" 真旺庆抬头看了一 眼灰蒙蒙的 、又在飘着细碎雪花的天 , 仿佛被逼得快要下跪了的杨白劳 , 这个时候 , 他真正体会到了 什么叫呼天天不应 , 叫地地不灵 。但是 , 自己已经骑上了老虎背 , 叫什么苦 , 叫什么 难已经没有人听 , 他很清楚 , 这些人对自己之所以这么无礼 , 态度之所以这么强硬 , 是因为他们的背后都有一 只黑手在操纵着 , 这只操纵他们的黑手 , 要达到的唯一 目的 是要他下台 , 无论是他提出辞职也好 , 还是自杀也好 , 只要他退出这个院长的位子 就行。
听了黄日光这不软不硬的话 , 真旺庆一 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 叫他过几日再来吧 , 自己心里完全没有底 , 如果借不到钱 , 他过几日来拿不到手 , 自己又失信于人 。因此 ,
他打算回绝黄日光 , 叫他想办法过了这个年关 , 明年开年再想法给他办一点。 " 这样 ,黄老板 , 我接手这个院长你晓得 , 药厂负了几多债你也多多少少晓得一点 , 我暂时没 有办法还这笔基建款 。你自己想个办法 , 明年开年我再来慢慢给你办。"
黄日光听见真旺庆封了口 , 一下子冒了火 , 他立即黑下脸来 , 恶狠狠地说: " 今日我把话说到这里 , 年前如果你不给我二十万块钱 , 你到时候不要说我黄某人无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