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我不能上网,不能聊天,更不能愉快地打游戏。若是白天吧,我还能好好看看风景,可到了夜里,这里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风声呼啸,吹得帐篷噼啪作响,规划好的行程又被莫名崩裂的冰川打乱,搞得人心情郁闷。我在睡袋里躺了两个小时,却愣是没有一丝睡意。
“没劲啊!”蛋老师的呼噜声穿透数米厚的风墙,像打着拍子一样很有节律地敲击我的鼓膜。
我被吵得心烦,便在一片黑暗之中坐起身来,捂着耳朵默默发呆。
当我心绪茫然之际,忽见手边台灯照亮方寸书桌,一把沾着些微血迹的铅笔刀正静静躺在桌上。
“小晖!你受伤了?”这孩子,老是毛毛躁躁的,销个铅笔也能在手背上划出一条血痕来,看得我直心疼。
“小莉姐,我手疼!”小晖噙着眼泪,对着书桌前的小镜子轻声啜泣着。
“啊,小晖乖,不怕!小莉姐帮你!”我怕他伤口感染,只好一边柔声安抚他的情绪,一边急匆匆地找来药水和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他清创消毒。
只是小孩子的手实在太小,单手拿不稳那一大瓶药水,处理的时候差点洒到衣服上。
鲜血还在从伤口里渗出,一滴一滴落在书桌上,四散、晕开,点醒了被压抑的意识。
“这不是我!”我死命摇晃脑袋,大声提醒着自己。
“双重人格吗?”我回想起那张金色名片上的双子座,所谓“析心师”的话语又一次响彻脑海——“你,是两个人。”
我努力集中精神,在脑海中检索着儿时的记忆。我依稀记得,削铅笔、划伤手,都是我自己做的事情;而找药水、清伤口,却是别人借着我的手在弄。小莉姐,林教授……林茉莉!小莉、茉莉……难道说,我的确不是两重人格,而是两个人?
思虑至此,心惊胆寒!
注意力再度涣散,之前被强行灌输进来的陌生记忆,顷刻之间浮现眼前,有如山中疾风倏然过耳。
它们或嘈杂,或吟唱,即将吹透意志的防线,与我头脑中的原生记忆凝结相交、混做一团。
此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如果我任由这些“入侵者”混淆我的意识,那我将被另外一人彻底吞噬,不复存在!
霎时间,脑海之中电光绰绰,林茉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而小晖的面容亦出现在“我”的瞳孔;我在中间寒风瑟瑟,“我”在周边虎视眈眈,彼此之间两相对立,视线相连……
“林茉莉,你妄想!”我重拾散碎精神,自胸腔之中发出一声低沉怒吼,并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透明墙壁。灯光再起,我已然坐在一间档案室中,手写标签将桌上文档分门别类。
“这是我的!”我拿起一份与小文愉快聊天的记录,小心地放入“小晖”的书柜。
“这是你的!”我翻过一页晦涩艰深的研究报告,随手丢进旁边的纸篓。
“扔掉又如何?它们仍在你脑中!”林茉莉的嘴角扬起微笑,美目流转,动人心魄。
我没有理她,继续埋头做着手里的工作。
“唉……”她浅笑着发出一声叹息。“小晖,我有预感,你定会来寻我。央朗藏布源头,一号冰川背后。”
她的声音清澈动听,宛若冰泉低语。可我偏要捂起耳朵,跟她斗争到底——“我不去,我明天就带队赶往二号海子!”
“小晖,我不会害你。于我而言,你……就如孩子一样……”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似乎闪着光亮。
“呸!我信你个鬼!”我远远地啐了她一口,心里顿时爽快了许多。可当多年后的我再次回忆起这句话时,心里却只有满满的懊悔与遗憾……
整理工作过于繁琐,我心念一动,凭空造出一道筛选记忆的流水线,趁着发呆的时候让大脑自行处理那些外来的“垃圾”。
呼噜声,风声,帐篷声……这些白噪音带来了极好的催眠效果。我昏昏沉沉,缓缓睡去……
十个小时一晃而过,腰腿的酸痛将我唤醒在日出之前。烧水,洗漱,做饭……一套流程结束刚好晨曦跃上,我这才裹着衣服出去上了个厕所,又回来洗洗手准备吃饭。
“蛋老师早!峰少早!”我坐在帐篷门口,向早起的队友们打着招呼。
“早哇!”
“早!”
我右手捏着叉勺,左手拿着铝锅,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着牛奶麦片,热腾腾的蒸汽浮在眼前,隐约透出左手背上的细长刀疤。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早饭,目光却愈发凝重。
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我们究竟该往哪走?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昨天本应在央朗藏布河谷宿营,先休息一天再翻过山口到达一号海子岸边,之后再前往东边的二号海子营地。
可莫名出现在五千米垭口后面的冰川,却让我们被迫改变路线,稀里糊涂跑到了一号海子。
回望着那些高悬在陡坡上的积雪,我又实在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无论去往何方,今天早上都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蛋老师,要不咱们还是别去央朗藏布了吧!早点出山才算稳妥啊!”我端着小铝锅跑到蛋老师的帐篷前,有些心虚地商量道。
他瞟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昨天说去是你,今天说不去也是你,哪有你这么当领队的?朝令夕改的,坑爹呢!”
我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离去。可是我又怕自己真的落到林茉莉手里,她那么聪明一个人,我们仨说啥也斗不过她呀!
没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再去做峰少的工作,毕竟他昨天没有表态,还是值得争取一下的。
“我想去!”峰少十分干脆地回答道。“我想看看那些科考队员都遭遇了啥,要是条件允许,我还想把他们的遗物带出去!”
“遗物?为啥?”我看着他,一脸茫然。
“咋说呢……如果咱们昨天的推测属实,那他们也算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了,我想为他们做点事。”峰少眨巴着眼睛认真地说道。
嘿!峰少这家伙这么有家国情怀的吗?以前怎么没发现啊?我别过脸叹出一口白气,无奈地回到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