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吴婆婆已有两天的时间了，尽管天逐渐的转凉，但因车厢内新铺了个厚厚的草垫子，致使夜里休息时暖和了许多，而坐在上面，即便马车跑得飞快，也不觉得颠簸得慌。
玥儿坐在车厢内，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斜照进来，在她身上留下不少错落有致的斑点，不光将车厢内耀得白亮，伸手一碰，也能顿觉那光照的丝丝暖意。
玥儿拿针做着女工，做做停停，她不时顺窗看看车窗北侧那隐约可见的山丘向后掠过，眼中还不时流露出难以平复的渴望。
不知什么原因，自那日在晨雾中离开吴婆婆家，许是深秋的缘故，这老天早晨与傍晚总漂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雾气阴冷，迎着马车飞驰而拂过的清风，让人觉得这天已有了初冬的寒意。
石翼在车辕上驾着车，当玥儿不注意他时，他脸上的神情也似这一早一晚的迷雾一样，表情略显生硬，拽着马缰的大手紧紧握着，纹丝不动，颇显张力十足，与以往相比，他轻蹙着眉头，看着有了心事。
“唉……”玥儿回望着随着马车来回摇晃的石翼，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已过去两天了，显然这憨直的家伙还忘不了那个视他为儿子的吴婆婆吧，看他那落寞沉郁的神情，就能看出他心内那难以表述的小心思。
她想着“不慎”听到吴婆婆与他小声说的那些“尬言尬语”，不禁抿嘴而乐……
“你是大男人，要懂得疼你这小媳妇……”，
“我，这……我疼？疼了啊……”
“怎么疼？你怎么疼的？疼怎么还生了病？”
“这，我说了她不，她不愿，愿意听啊……”
“不愿意？不愿意听……就不疼了吗？你是老爷们，这么俊的媳妇可得好好护着……”
“我，我知道。婆婆？老爷们，老爷们是啥？”
“啊？老爷们是啥？……你小子是，是不是调侃我这老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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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儿暗笑着想着吴婆婆和傻小子石翼两人的对话，对石翼是既好笑又好气，想着他郑重其事地说怕自己夜晚害怕睡觉都在一旁陪着的话，她的脸禁不住发起热来，这直愣愣的家伙，她狠狠地呶着嘴，紧接着使劲地将针向前面的空气一扎，心里默念道，“扎你！”然后又禁不住捂了脸，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胡思乱想片刻，她伸手摸了摸那暖融融的软垫子，那分离地苦楚又一下子袭上心来，那把自己待若女儿的吴婆婆那温存细腻的话语又浮在脑际，有个娘亲真好！
特别是她听那吴家媳妇说这做垫子的稻草是吴婆婆给未来孙子做睡篓取暖准备的，是她亲手从田里摘下打碎没见过生土的，那浓郁的慈爱似那绵长的春日暖阳，绵亘不绝地围过来，让她眼含泪水，呆立在车厢，那份不忍分离的依恋，久难释怀。
石翼驾着马车，阳光斜照在他身上，令他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即使已过去整整两天，但在吴婆婆家里的那几天却一直反反复复地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看着玥儿说话间时常投过的一个白眼，茫然之余，竟让他时常萌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来，回想着那婆婆说的那些令他似懂非懂的话，只觉得玥儿也变得怪怪的，让他浑身发热，又难以言诉。
然而，最令他疑惑的，却是来自于早晚忽起的白雾和倭瓜性情的变化。
不知怎么，自到了那婆婆家里，这几天来，他再也没有唤出来那个家伙，与“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现在，倭瓜在车厢里正在玥儿脚边打着瞌睡，看着昏昏沉沉。而在那早晚生出的雾色里，只要玥儿看不到，它就会随他站在车辕上，看着那稀薄的迷雾，极其躁动的走来走去，那眼神很是不安，像有什么让它害怕的东西。
而他也不知怎么，在倭瓜反应最为强烈的那一刻，就在那淡淡的迷雾里，不知是错觉还是心头的自我暗示，他总意识到——
有丝丝像在东北旺镇遇到那唐山时感知到的那种神秘气息，那种来自远古的气息，他总能感知到那气息正悄然靠近，似有似无，令他不能辨别真假，犹如这重重迷雾，让他倍感困惑。
在那一刻，他时不时茫然地看着坐立不宁的倭瓜，它又不与他沟通说话，他不确定它到底是因那雾气而躁动，还是因它也能嗅到那股神秘气息而烦躁。
因此，他想起了临行前那吴婆婆说起被征夫的儿子吴刚，伤心欲绝地说他不知何时能完工何时才能回到家里，让家里多么牵挂，如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她这老婆子怎么活啊……
她还小声告诫他一定远离官兵，千万别被征了夫离开这个苦命的女孩子，否则有个一差二错，一切都晚了……
他想着劝慰着那吴婆婆放心就是了，并说那吴大哥肯定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当然，这儿他没有说他做工时那张师父一众也去了那地方，更没有说那唐山说的那地方得古怪。
但此刻，随着这两日来升起的这些白雾，也如唐山讲述的一样，这雾也是晚起晨散，再加之感知到的那若有若无的神秘气息，是巧合吗？他心里说。
那恶道一直关注着那怒江改道，并参与改道的规划事宜，难道那儿有什么古怪或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他不能理解。
继而，他在玥儿在车厢里休息时，就皱着眉一动不动的海阔天空的思来想去，想着那张师傅一众和吴婆婆的那个独生儿子，当然还有千千万万被去征夫的那些“逃荒的人”。
不知不觉中，他心里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就如当初大闹堰城程老财家一样，如果玥儿这次到家能安稳下来，他想只身去那怒江改道的灵雾山，一探究竟，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像改道的初衷为民造福，还是那恶道在利用王爷在做什么坏事。
只是，如果不能好好地安置好玥儿，他肯定也不能放心这样前往，况且那些个坏人还在诬陷追踪着他们，如带着玥儿前往，更是万万不可。
想到此，他一时踌躇不决，心事重重，脸上的神情看着更加懵怔。
“石翼、石翼，快看快看北面……葫芦山到了……”
就在石翼迷迷糊糊的思索间，忽听着玥儿拍着马车厢板惊喜地叫他。
他听了猛然惊醒，扭头向北侧望去，但见有如一个卧倒葫芦一样的巨大山形横亘在远处的山丘间，看着异常醒目。
“哦，原来这就是葫芦山啊，”石翼回头看了看在车厢内极其愉悦的玥儿，不知为何，竟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暗说道，“快到玥儿家了，还是到家中看看那个李族亲再下定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