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石翼在心里啊了一声,他惊得睁大了双眼,一时难以置信,没料到他因那几个馒头,后来竟被赶出了家族。
一时间,想着那太爷将那馒头打掉和那句“死不作盗”的话,有些疑惑。
唐山抽泣了一阵子,似将心内的苦水倒了出来,呆了一会后,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又哭丧着脸道,“我大伯本让我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等太爷气消了再让他看见。但……但我气不过,想自己有什么错,也因那天睡着了,一觉醒来,他们也没叫醒我,就都走了。
所以,所以我也没再追他们。我在那镇上呆了几天,也没什么吃的,更无事可做。可巧襄封征集怒江改道的劳工,听其他的逃荒人说,只要肯出力,饭食管饱。
我想想也无处可去,到哪儿都是逃荒挨饿,说不定哪天就饿死了,还不如找个吃饭的地方,至少累死总比饿死好啊,于是我和其他的逃荒人一起,到了那怒江改道工地……”
“你,你去了那怒江改道工地?”石翼惊讶地问道,“那,那怎么又到了这里呢?”
“是去了那工地,”唐山的情绪好了一些,他低沉地说道,“到了那改道工地后,真如那些人所说,王爷仁厚,也不知襄封在哪儿弄的那么多粮食,开始人虽然少,但后来有几万劳工,也确实能吃饱,因为我有的是力气,也不怕苦,就想在那儿干上个一年半载,等这天好了,没灾荒了再走,这也是大多数劳工所想的。但是,就在两个多月前……”
说到这里,他脸上突露出惊恐的表情,话锋一转,继而颤声说道,“改道到了一个叫灵雾山的地方,不知为何,就变得很难了。不知怎的,那开掘山崖的壮役老出事故,老有人受伤,到了后来,不知怎么每晚那些个受伤的人,总有几个会莫名其妙地死去,而且,有人说夜里在帐子里听到有鬼哭狼嚎的声音。
只是我睡得沉没听到过,也不知那些人说的真假。不过,那山里也奇怪倒也是真的,每到早晨晚上,好好的总会起一些大雾出来,让人面对面都看不清。
因此,那段时间,工地上人心惶惶,有人说有鬼怪作乱,有人说动了山脉,惊动了山神所致,所以活就干的很慢,有人就开了小差,陆续有溜号的人,即便有吃的也是命重要啊。
从那以后,那官差就管的严了起来,他们也害怕,一面补充劳役,一面上奏王爷,请供奉前来查看,也体恤大家,只在那日头更盛的时辰上工,但有一条,发现妖言惑众或未经许可私自逃离者,一律就地处死。即便这样,还是隔三差五地有受伤的壮役莫名死去。而在前一阵子,我,我也不慎砸伤了手臂……”
“啊,你也伤了手臂?”石翼倒没注意到唐山手臂不怎么好使,忍不住插话道。
“是啊,”唐山向石翼举起那一只未抓木棍的手,并向他挪了挪身子,以便让他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儿,虽然未伤到筋骨,但也被那山石砸下一块血肉下来,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
他指着小臂上的伤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因而,我不得不在那帐子里歇了两天。但就在两天后,我们组的老组长胡师傅非逼着我上工,说要死也得死在工地上。开始我还不理解,因手臂受伤了也确实干不了什么活,就用一只手胡乱干着,心里还恨他歹毒心肠。
但几天后又有重伤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我才知那老组长好心。原来,听人议论说那些重伤不上工的人是被监工夜里害死的,不是因什么鬼怪弄死的,所以老组长为了保护我,才让我上工去的。但由于手臂伤的太重,后来又有了炎症,我就想离开那个地方。
只是,那王爷供奉……看着像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老道到了那儿后,管得更严了,又增派了许多官兵,说什么‘人心不诚,天神震动’,致使灾祸连连,不允许改道劳工怀有二心,只进不出,说打通那山后就好了,就让大家出去……”
“你是说,说王爷的供奉叫那个萧木寒的老道去了那儿吗?”石翼听这儿有些古怪,就皱眉问道。
“对,就是一个姓萧的老道,但好像不是叫萧木寒,”唐山点了点头,他略一思索,继而又摇摇头说,“听着好像叫萧木森,对,就叫萧木森,有人说他长得阴森呢。”
唐山信誓旦旦地说道,说完,他看向石翼,似有些担心地疑问道,“你识得那个老道吗?”
“不认识,”石翼讪笑了笑,“我只是在干活时听人说起过这个老道。”他停了停,忽想时间太久了,不该打断他,就接着问道,“那你怎么逃……又出来的?”
“因管的太严,想出来根本不可能,”唐山接着说,“我们宿地离一条宽河不远,那河很深很急,掉到里面恐怕无人生还,所以那儿也没有人管。但我家在鱼米之乡,自小我水性就大,就是不用手也能在水里漂上一天。
因而,那天早上,晨雾很大,我吃饱后,就收拾一番,循着水声摸到了河边,抱着那根早就准备好的木头,跳到河里……在水里漂了一天后,到晚上我才爬上岸,然后一路讨饭来到,来到这儿……”
唐山说着,话虽说的平淡轻巧,但他的话语却越说越低沉,可想而知,这一路走来,他也是历尽千辛万苦,不知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才到的这儿。
因而,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来,从那沉沉的话语中,听不到任何劫后余生的欣喜,相反,更多的是那历尽沧桑后的淡漠冷静,哪里还有半分年轻人该有朝气和冲动。
石翼看着他沉静下来,没料到这年轻后生竟有一番如此凄苦的经历,一时间,他变得更加迷茫,对于青松道长所说的“盗亦有道”及那太公所说的“死不作盗”更难辨别是非对错,他深思半晌,再次打量着这个年轻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