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进家门的真旺庆迫不及待地扑到电话机前 , 一把抓起话筒 , 拨通了儿子宿 舍的电话 , 过了一会 , 电话通了 , 里边传来了一声 ∶ “ 喂 , ” 真旺庆听出了是长子方富 的声音 , 淡淡地一笑 , 叫了句方富 , 问他吃饭了没有。方富听见是父亲的声音 , 高兴 地叫了一声爸 , 问他吃了没有 , 爸和娘好不好。真旺庆笑着说正准备吃 , 都好。接着 他长长叹了一 口气 , 提高声音说∶ “ 方富 , 爸跟你商量一件事。” 方富听父亲说有事同 自己商量 , 爽快地问父亲有么事 , 尽管说。真旺庆稍稍顿了顿 , 突然他想打消把儿了 拖上阵的念头 , 毕竟他还小呀 , 人生才如方出之阳呢! 如果万一真有个不测 , 叫 自 己 如何对得起儿子? 方富觉得父亲没有说话 , 发现有些不对头 , 又叫了一句爸 , 问他家 里是不是出了么事。真旺庆感到儿子很敏感地觉察出了他有心事 , 便不想再转弯 , 又 轻轻地叹了一 口气说∶“方富 , 家里在打仗 , 你叔泉柏已经被检察院带走了 , 现在只有 爸一个人在同他们肉搏了 , 一旦我倒下了 , 这个家便完了 , 药坊就要落到外人的手上。爸对不住你了 , 只有让你提前回来 ……”“不说了 , ”方富听见父亲的声音里含着哭腔 , 没让父亲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说:“ 你打算我什么时候回?”
真旺庆觉得儿子态度很鲜 明 , 他也晓得虽然身在武汉的长子却密切地在注意着这个家的动向 , 便不再伤感 , 他 突然发现儿子长大了 , 成了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 便像将出征的战将下令似 的一扬手说∶“今日下午。 ” 电话那头的方富也很干净地利索地回答说∶“ 好 , 我马上收 拾东西赶回来。”真旺庆接着说∶ “ 我来接你 , 你赶快收拾好所有该带回来的东西 , 我带车来。”方富说了个“好” 字 , 问父亲还有没有话要交代 , 真旺庆回答说没有了 , 便 挂了电话。
一直站在旁边听真旺庆父子对话的方万珍的眼泪又出来了 , 见丈夫放下了话筒 , 她擦干了眼泪 , 轻轻叫他快吃饭 , 说饭冷了。看着悲伤的妻子 , 真旺庆无法用言语来 安慰她 , 他很清楚妻子的心里强忍着多么巨大的悲痛。爱子莫若母呀 , 儿是娘身上落 下来的肉 , 现在自己要把她的这砣肉送进朱六宿 、杨长利和金昌松一伙为自己一家人
特制的一 台绞肉机里 , 做母亲是什么心态真旺庆心里明白。但是 , 如果自己现在不把长子方富送进这台绞肉机里, 用自己和他的骨头卡住它,不让它再转动,也许它会疯 狂地绞掉真家三代几十口人,包括这座真家五代人耗费了终身心血的荣恩堂药坊 。俗话说∶ " 虎毒不食子。" 何况作为父亲的真旺庆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呢? 把儿子拖上 火线,在火线上锻炼长子,这是他目前没有办法时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他做了最坏的 打算,那就是自己倒了,让年轻的长子站起来,如果儿子一旦再倒了,他身后的几个 弟弟方贵 、方宏 、方祥也跟着大了,再让他们一个个往下挺,直到彻底倒掉,也要将 荣恩堂的权柄牢牢抓在真氏一家人手中。
"吃吧!" 真旺庆对夫人轻轻说了句便坐到了饭桌前,方万珍从厨房内端出热在锅 内的饭菜,摆在桌上,叫丈夫吃 。真旺庆捧起饭碗,几口扒完了饭,放下筷便飞快地 下了楼,急急忙忙走到庞师傅家门口 ,敲响了他的门 。庞师傅也刚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喝茶,见真旺庆来了,知道有事,连忙站起身来,跟他一起出了门,到车库里开出小车,真旺庆迫不及待地拉开了车门,一扬手说了个 "武汉",庞师傅一踏油门,车便 飞出了荣恩堂那座高大的玉雕大门楼。
天已经寒了,车窗外的风刮得路边的树吹着响哨, 天上的乌云一 团一 团地将天堆得慢慢黑了下来。" 要下雪了。" 真旺庆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庞师傅说 。庞师傅应了一声,紧紧抓着方向盘,眼睛盯着车前的路,不敢懈怠。
从咸宁到武汉只有八九十公里路程,因为天气冷, 路上的霜化成了水,庞司机怕车打滑,不敢开快,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将车开到湖北中医学院方富的宿舍楼下 。车一停稳,真旺庆便推开了车门,下了车,向楼内匆匆忙忙跑去。上了楼,轻轻推开了儿子住的宿舍门,见儿子方富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坐在床边等 。方富见父亲进门来了,连忙站起身来,真旺庆急忙问了儿子一句要不要我去给你的学校领导交涉? 方富摇了摇头说他已经找班主任说了,班主任同意他转回去实习 。真旺庆说了句那好,便提起儿子的被盖甩上肩,扛着便下了楼。真方富一只手提着箱子,将一个大书包背在背上,一只手提着装着脸盆 、水桶的网袋,跟着父亲出了门 ,下了楼,把行李放进车内 。真旺庆看了长子一眼,对他说∶ "去看一下方贵和方宏。" 方富说∶ "我已经告诉了他们你 要来接我 ,他们要在我的宿舍等你,我不晓得您么时候来,叫他们去休息了, 他们马 上要考试,快放寒假了。" 真旺庆说了句那好,便拉开后车门叫方富坐了进去,自己也钻进了车,同长子肩靠肩地坐在了一起 。庞师傅启动了车,掉转车头,很快开出了医学院的大门,进了武汉市区。
一路上,方富只问了句二叔要不要紧,真旺庆摇了摇头说问题不大,父子俩便一路无话地随车颠簸着回了家 。当那座玉雕的大门楼慢慢出现在方富的视线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座门楼好高好大,并且气势雄伟,那些被人们误传为玉的大理石尽管经受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仍然光华夺目 。这个时候他才仿佛觉得这座玉雕的大门楼通人 性 , 它好像凝聚了自己家几代人的精气神 , 无论风雨雪霜 , 仍然挺立在世人面前 。看 着大门楼 , 方富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 他暗暗下定决心 , 就是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它 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