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出征人趁夜而归 双飞燕轻许重诺
月影难寻，天已泛白。李醇锋返回贡嘎山脚下，身后还跟着各峰峰主和修士。李轩铮与李长钧在门口等待，见到掌门回归，立马迎了上去。各位峰主互相递眼神，也蹭了上去。
二三十人御剑悬空，围成了一个圆圈，目光汇集于李长钧身上。
“长钧，跟各位峰主简单说说巨龙袭山的经过。”李醇锋则适时发言，开启对话。“着重说说龙肉如何处置的。”
“遵令！”李长钧先抱拳施礼后，才开始述说。“昨日辰时初刻，祖父、父亲与各位峰主出征西岭雪山。午时初刻，恶龙潭千年巨龙便袭上山来。激战足有一个时辰，顺利屠龙。派人报信的同时庖厨开始动刀，出肉约七万九千八百多斤。两万斤肉多盐腌制，两万斤肉少盐晾晒，两万斤肉冰窖洞藏，余下一万九千八百多斤，九千九百斤生肉会陆续送到各峰，与众人分享。余下九千九百斤或蒸、或烤、或煎、或煮做成熟肉，配上龙杂汤组成龙肉宴。计划午时送帖，酉时开席，宴请蜀地宾客。”
“好，处置的不错！”李醇锋微微点头，又环视众位峰主。“诸位以为如何？”
“处置得当，调度有方！”
“临危不乱，堪称典范！”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众峰主一片恭维之声，算是对李长钧的肯定。
“既然如此，还请诸峰峰主回去，先行休整。待贡嘎山送上请帖，再前来赴宴。”李醇锋举起双手，抱拳施礼。
众位峰主不敢怠慢，连忙回礼，齐声答应。“我等告退。”
李醇锋祖孙三代目送众峰主离开，随后一同返回。刚行出不远，李长钧便忍不住发问。“祖父，这些峰主都是占便宜没够的主，这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为何如此痛快就离开了呀！”
“他们加起来都没有九千九百人，你要直接送过去九千九百斤肉，每人至少分得一斤。如此大方，底下没有意见，他们自然也不会闹。”李醇锋深邃的眼神毫无波澜，仿佛诉说什么平常事。“就算是贪得无厌，也要先享受完这龙肉宴，然后再寻找契机，聚集一起后上山索要好处。”
“这次出征毫无收获，任谁都不会安心的。估计很快就要再次出征了，不得到什么好处，怕是很难罢休。”李轩铮也加入对话，满脸忧虑。“一直养着这群白眼狼，不是个办法啊。征战从来向后退，夺利时常凑上前。把贡嘎山的人心都折腾凉了。”
“都是立过大功的勋族后代，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多少代家族长老和掌门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是一直没找到合理的方式处置。”李醇锋不慌不忙，缓缓张口。“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万剑宗早晚会被拖死。”
“干脆偷偷弄死算了，能有多少人在乎呢。”李长钧见没有外人再次，说话十分大胆。“跟大姑父问些暗杀的手段，把不听话的全杀了。也可以把杀人的活包给玄隐门，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以为这些人那么好杀吗！派他杀人或许出工不出力，保卫家园一定是视死如归。”李轩铮笑着反驳长子。“玄隐门才多少人，又有多少高手呢。上次蜀山十秀去抓你大姑父花小六，如果不是太过托大的话，能把玄隐门灭了。”
“长钧说的不无道理。虽说现在不能执行，不过仔细筹谋之下，也未尝不可。”李醇锋也反驳长子，只是他没有笑容。“想除掉这些吸血之鬼，必须借助外力。最好是与我们并无交集的势力，龙族，妖族，兽族、魔族和鬼族最为合适。玄隐门就不要想了，除非想把他们也拉下水。”
“不如找来大姑父商量商量，他一定能想出好主意。”李长钧脱口而出，随即神情一怔，偷眼观察祖父。
“你见过花小六了？”李醇锋看向长孙，皱眉询问。
“没见过！”李长钧不假思索，很快回应。“早就听说了他的事迹，凭空猜测的。”
“长钧，千年巨龙的龙胆还在吗？”李醇锋盯着长孙，再次询问。
“说到此处，还真有一件趣事。”李长钧眼珠一转，接着述说。“千年巨龙垂死挣扎，弄得树倒石碎，没人敢上前。就在此时，巨龙腹中钻出一个怪物，很是吓人。我想着六营修士刚历大战，不能平添损失，就让大家先散了。我和大姑姑不敢上前，等到没动静了，才凑上去。检查了巨龙，发现龙胆不见了。”
“只有龙胆消失了吗？”李醇锋提高了音量，尽显掌门威严。
李长钧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回答。“是，只有龙胆不见了。”
“那怪物应该就是花小六吧，巨龙可能也是他引来的。”李醇锋收回了犀利的目光。“他是个奇人，也很危险。”
“不会吧，我见他挺憨厚的。”李轩铮插了句话，看似无意。
“如果我所料不差，花小六今夜会来见我。”李醇锋少见地露出笑容，又迅速收回，随后御剑加速，扔下父子二人。
“你祖父刚刚笑了？”李轩铮满脸疑惑神情，向长子求证，显得很不可思议。“我几十年没见他笑过了。”
“刚刚是笑了，我看的真切。”李长钧也很是疑惑，盯着祖父背影。
“对了，你大姑姑在哪儿，知道吗？”李轩铮拉回思绪，又问向长子。
“不知道！”李长钧轻轻摇头。“应该是和大姑父在一起。”
“哦，那我大概知道去哪儿了。”李轩铮带着玩味的笑容，御剑加速，扔下了李长钧一人。
“怎么都卖关子呀！”李长钧也皱起眉头，加速追赶。“大姑姑去哪儿了呀？”
茫茫莹雪千里光，
袅袅温泉十尺方。
不见禽兽留足迹，
唯有夫妇水中藏。
官人述说相思苦，
娘子倾听泪成行。
远离江湖烦忧事，
共享红尘如意汤。
“我们走吧，算时间岳丈大人应该是回来了。”花小六难掩不舍，从温泉中站起。在散落的衣物中翻找出乾坤袋，又取出一方软巾，面向李妙锦。“娘子站起来，我先给你先擦干。”
“不走，刚泡了没到半个时辰呢！”李妙锦闻听此言，躲得远远的。“父亲回来又如何，他管不了我们的家事。”
“昨日还泡了两个时辰呢，泡多了伤身子。”花小六温情一笑，回应李妙锦。“在世人眼中，你我还不是夫妻。父亲管教，合情合理。三个条件已然达成，我这去和岳丈提亲。等我们拜了堂，成了亲，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别人的允准了。”
“你想好了吗？”李妙锦犹豫之后，再次开口。“娶我，你会遇到无数阻碍。”
花小六把软巾披在了佳人身上，轻声开口。“娶你，是夙愿，不需要想。”
“官人对我真好！”李妙锦嫣然一笑，披上软巾后，从温泉中站起，擦拭头发。“我们回洞府休息吧。父亲带人回山，要先把各位峰主打发走了，再休息几个时辰，才能接见访客。不如晚上再去见他；一来让父
亲多休息会儿，二来我们也好做些准备。”
“娘子说的是，那就让老泰山多休息休息吧。”花小六又取出软巾，披在自己身上，坐在温泉边。“不知道岳父大人会如何处置那些龙肉、龙骨和鳞甲。”
“我猜是尽量把能储存的肉处理好，然后按各峰人数分肉，请客。”李妙锦裹好软巾，靠坐在花小六身边。“最后再慢慢分剩下，可能会分几年。”
“以前有过这种事情吗？”花小六面露疑惑，问向身边佳人。
“这次是第一次分这么大的巨龙；以前都是分巨虎、巨象、巨鹰什么的；就算是龙，也不过十丈长，三尺粗细。”李妙锦见官人疑惑，又多说了些。“最初万剑宗都是李姓家族；相同的血脉，相同的祠堂，有着相同的利益。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整体。经过上千年的传承，李姓族人越来越少，外姓人越来越多。利益分散了，目标和行事风格也都各不相同。处理巨龙这种事情不是父亲这个掌门一人说了算的。而各峰峰主一定急吼吼赶回来，想分一杯羹。”
“嗯，最好是分的均匀些，让万剑宗所有人都吃了这龙肉。”花小六心情舒畅，喜笑颜开。“这样我的计划才好进行。”
“什么计划呀，跟我说说吧，我想听！”李妙锦神色不变，看向男人。
“如果你知道了这个计划，一定会很为难。”花小六一脸严肃，反问女人。“确定要听吗？”
“那就不听了，我相信你能办的周全。”李妙锦靠在男人的臂膀上，眼望天空。“今天是九月二十九，接下来最近的良辰吉日是十月初十。我想在那天成亲，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同意。”
“初十会不会有些仓促，我怕师叔他们来不及。”花小六缓缓开口，说出担忧。“师叔就是个老小孩儿；十三也玩世不恭；如果这两人赶不上我们拜堂，非要大闹一番不可。”
“可我怕夜长梦多，时间久了容易出现意外。”李妙锦也面露忧色，邹起眉头。“霍凤妍晚年丧子，蜀山十秀名声扫地，田孟尝阶下成囚，西境妖国痛失雄主，南海龙族威望有损，都是惹不起的势力。想让我们死的可不在少数，说不准哪个突然跳出来咬人。”
“那就更要晚些成亲了！”花小六见女人疑惑，便详细解释。“敌明我暗；如果仓促成亲，不只是亲朋好友来不及准备河里，敌人也来不及商议阴谋诡计。他们如果一直潜伏，就好像毒蛇趴在暗处，时刻威胁着你我安全，日子怕是过不安生。莫不如稍迟些，让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主动跳出来。你我在万剑宗成亲，虽然附近敌人众多，不过可调动的战力也是强大。如果谋划得当，至少可以引出强敌，甚至一举歼灭。强敌在明好过小人在暗。”
“如果敌人太多又太强，我们应付不了怎么办？”李妙锦抱住男人胳膊，轻声询问。
花小六沉思片刻才做回答。“那我们就离开万剑宗，跑到天涯海角。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静待天地把你我遗忘。”
“我才刚回到万剑宗，却又要远去，实在不舍。”李妙锦神情黯然，发声感叹。
“妙锦，我们还没到那个境况。谋划和打算可以提前，伤感不需要。”花小六见女人伤感，很是心疼。“我仔细谋划下，尽量不让娘子再远离故人。”
“都怪我，不该回万剑宗成亲的，连累你以身犯险。”李妙锦听到安慰，却依旧不甚欢喜。“如果呆在玄隐门，或许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回到万剑宗是你的夙愿，女儿回娘家，无可厚非。”花小六抽出胳膊，搂起女人细腰。“再者说，仇早已结下了，无论呆在哪儿，还是有人找上门的。在万剑宗或者玄隐门区别不大。一切都是形势所迫，不能怪你。”
“官人嘴真甜！”听到男人话语，李妙锦神情可算缓和了些许。“官人，陪我去祭奠祖母吧，回来几天了，还没过去呢，一直在等你。”
“嗯，我也有此意。”花小六应下要求，后又开口询问。“需要准备什么祭品吗？”
“准备再多东西她也吃不到，用不着。带着祭品祭祀是给活人看的；繁文缛节，祖母甚是厌恶。”李妙锦站起身，穿衣束发。
花小六也站起身，帮着女人整理，同时再次提问。“你知道葬在何处了吗？”
“李家女眷死后没有单独灵位，都是与丈夫合葬。我问过兄长，她与祖父葬在一起，宗魂峰。”李妙锦回应男人。
“宗魂峰？难道葬在了山峰之上？”花小六面生疑惑，询问女人。
“就与龙虎山崖洞中的棺椁一样；不同的是龙虎山崖洞中的棺椁是凡人依靠绳索拉上去的，而宗魂峰崖洞中的棺椁是修仙之人运用御剑法术送上去的。”李妙锦回应询问后，又谈起往事。“小时候，每当有德高望重的长辈离去，祖母就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去看升棺仪式。与我们讲起离去之人的过往和成就，还指着一个崖洞介绍，那是祖父棺椁所在的崖洞，她死之后也要葬在那里。说起来宗魂峰就是李家人的信仰，所有人都梦想着为万剑宗做出莫大贡献，死后能葬在宗魂峰的崖洞之中。”
“你的梦想该是破灭了吧，嫁给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宗门外敌，想是难以葬进宗魂峰。”花小六开了个玩笑，得到女人一个白眼。
“嫁出去的女儿就不再是李家人，只能葬在夫家。我这种被休回来的就更没有资格了。”李妙锦微微一笑，难掩失落神情。
“那我入赘李家，再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壮举，能不能合葬在宗魂峰呢？”花小六还不死心。
“如果我是掌门一族独子独女，李家要我传递香火，是有可能的。不过父亲尚在，后母怀胎；长兄健壮，长嫂贤良；贤侄聪慧，文武双全。我是不敢想到底什么样的境地才能让你我为万剑宗做出经天纬地的壮举。”李妙锦语气缓慢，略作思考。“莫不如官人与我建立一个新的门派，多占几个山头，到时想葬在哪儿就葬在哪儿。”
李妙锦说说话便笑了起来；花小六也被逗笑，随后接话述说。“娘子若是亡在我先，我就找个能让娘子肉身千万年不腐的棺椁，每天举在掌中，寻找你的三魂七魄。”
“我可没那么大力气。”李妙锦接着玩笑。“官人若是亡在我先，我也找个能让官人肉身千万年不腐的棺椁，每天陪你谈天说地，等你的三魂七魄找回来。”
“一言为定！”花小六伸出左手，竖起手掌。
“一言为定！”李妙锦伸出右手，与花小六手掌合起。
二人相视一笑，眼中只有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