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琳与何残的这番私语,旁人竟毫无察觉。在众人眼中,唐琳不过莫名其妙地大笑数声,继而盯着何残许久,只是显得有些反常罢了。
然而,这些话语在何残听来,却犹如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好似巨石般压在他心头,令他呼吸困难。他深知此乃厉天冥精擅的“邱墟冥音”,不敢有半分怀疑。
这“邱墟冥音”乃是魔教不外传的奇功,类似于传音入密,不但能将声音传至不在眼前之人的耳中,还能听到对方的回应。不过此功唯有魔教中人可用,且受双方功力以及距离的影响。若一方功力强于另一方且距离极近,声音便会被放大数倍,若不回应,双耳就会被强大的音波震聋,落得终生残疾。
唐琳巧妙地控制着声音,待她移开目光,何残表面看上去并无异样。唐琳坏笑着伸出五根纤细的手指,何残见状大惊,忙不迭地叫道:“别别别,我说,我说!”
唐宝熊、薛浩然、孙成刚在栏杆处观望,静候何残的回答。
薛祥已握紧宝剑,立于距唐琳五步之遥的地方。
唐琨、孙承光、冯全和薛敏虽已坐下,但神色紧绷,不敢有丝毫懈怠。
唐琳却仿若无事一般,正用食指无趣地绕着一绺长发把玩。
何残额头冒汗,双手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挣扎不得,便喊道:“要我说实话,怎么也得先把绳子解开!”
“那可不行。”唐琳轻笑道,“本姑娘倘若信了你,放你跑了,可怎么向在场诸位交代?”
“我倒觉得未尝不可。”薛祥转头看向唐琳,“他的神门穴被唐琨射出的毒针扎中,短时间内使不出力气,要从我们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走,不太可能,除非……”
唐琳莲步轻移,走到薛祥身旁,大眼睛瞅着他。“你说得在理,可你怎么知道我大哥射的银针必定有毒呢?而且,我猜你后半句想说的是他还有同伙吧?”
“这……”薛祥挠挠头,“还是玉姐聪慧,都替我想到了。”
唐琳扑哧一笑,对唐琨说道:“大哥,你方才用毒了吗?”
唐琨摇了摇头,回答:“只是普通银针,未曾用毒。”
唐琳又面向台下众人:“诸位可瞧见唐大公子用毒了?”
何残暗自叫苦,心想这丫头太过狡黠,定然是她教唐琨这般说的,万一真如她所言,神教的计划恐怕就全毁了。当下厉声喝道:“何必如此麻烦?用没用毒我最清楚,问我不就行了!”
“早说不就好了。”唐琳拍手笑道,“方才问你,你不说,现在你主动说了,那就好好交代吧。”
何残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我说便是了。”他停顿片刻,瞟了孙成刚一眼,接着道:“是孙老太爷的主意。”话音刚落,孙成刚就要动手,唐宝熊赶忙将他按住,摇了摇头。
孙成刚指着何残,愤怒地说:“姓何的,你莫要血口喷人!老夫何时与你做过这等腌臜事?”
何残冷笑:“怎么,孙老头,做了错事不敢承认?”
孙成刚道:“老夫何错之有?倒是你这恶徒,坏事做尽,现今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何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瞧瞧,你瞧瞧他这副模样,还敢说自己没错?”他缓了口气,又道:“没错,老子是有错,错在当初去找他赌钱!这老东西赌术不行,出千倒是厉害,害我白白花了三千两银子,差点连棺材本都赔进去了!我真后悔当时心太软,没一刀杀了他全家,反倒为了些许小利成了他孙家的挡箭牌!”说着,他转头瞪向孙成刚,“孙老头,你敢不敢承认,比武的顺序是你和唐琨早就商量好的?”
唐琳一愣,看看唐宝熊,又看看唐琨,问道:“大哥哥,真有这回事?”唐琨欲言又止。
唐琳又看向何残:“你敢骗我,本姑娘绝不饶你!”
“骗你?哈哈哈哈!”何残又是一阵大笑,“小娘子,我骗你作甚?方才的比武,傻子都能看出两人在故意拖延。你想想,一炷香时间不长不短,要是没有方家大公子捣乱,你大哥是不是就能让孙公子在香烧完前留在场上?规矩是他定的,但空口无凭,得唐老爷子点头才行。既然一炷香内留在场上就算赢,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只要事先安排好比武顺序,撑到香烧完,孙公子不就能把你娶回家了?”说完,他再次笑了起来。
“够了!”唐宝熊怒喝,猛地一拍桌案,“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押下去!”楼下两名弟子领命,押着何残走下擂台。经过项充身边时,何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怨恨。
项充突然抬手,道:“慢着。”身后两名唐门弟子当即停下脚步。
项充上前一步,对唐宝熊行礼道:“唐老前辈,我们掌司听闻您过寿,特命我等前来贺寿,祝您老身体康健。”说完,他拍了拍手,让人端来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送至唐宝熊面前。“前辈,请您过目。”
唐宝熊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置的物件形似晶石,大小仿若美人颈上的珍珠,洁白无瑕,打磨精细,上端尖锐,下端圆润,恰似佳人垂泪,不禁诧异道:“此乃何物?做工竟如此精巧!”
项充回答:“这是在下准备的薄礼,名为观音泪,乃是用昆仑玉制成。在下接到命令时只知今日是您寿辰,不知也是令千金的婚配之日,来得匆忙,只备了这一件礼物,还望您莫要见怪。”
“嗐!怎会呢?”唐宝熊满脸笑容,“唐某如今一介草民,能得掌司大人挂念,感激不尽。”他招呼唐琨,连连说道:“阿琨,快请官爷入座。”
唐宝熊又让人把观音泪端到唐琳面前,笑着问:“闺女,这宝物你可喜欢?”
唐琳正要拿起观音泪仔细端详,却突然停手,问项充:“官爷,民女有个疑问。”
项充勉强笑道:“小娘子客气了。项某只是跑腿的,担不起官爷这称呼。”
“那我便称你差爷吧。”唐琳接着说,“差爷,你送的这宝物诚然精美,可为何叫观音泪呢?”
唐琳这一问,把项充难住了。他正犹豫之时,一位锦衣公子上台解释道:“观音有泪,泪众生苦。方才听项公子说这是用昆仑玉制成,昆仑山在西域,距临安城数万里,要制成如此精美的饰品,必然要历经长途跋涉、耗费大量时间和诸多工序,容不得半分疏忽,所以制成后连观音菩萨见了都会为之落泪。而且我听闻,这八个字源于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不知项公子,我说得可对?”
项充微微点头:“慕容公子所言,正是在下想说的。”他又皱眉道:“不过这江湖传言,不可全信。”
慕容轩昂看看项充,又看看薛祥和唐琳,微笑着说:“信与不信,并非今日我们要探讨的话题。在下只是好奇,项兄身为方大公子的随从,方大公子有性命之忧时,你为何不救?何残趁乱袭击唐琨,被擒后编造借口诋毁孙老太爷,唐老门主下令将他拿下,合情合理,你又为何阻拦?你若不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何残你不能带走,这宝物也请你原封不动还给掌司大人。”
慕容轩昂话音未落,台下的世家子弟中就有人附和:“对!你们皇城司不涉江湖纷争,怎能随便抓人?”还有人高喊:“江湖事江湖了,朝廷的人哪管得着!”
薛祥心想慕容轩昂应当和自己一样看出了端倪,于是轻笑着开口:“项兄,我没听错的话,适才唐琨和孙承光对战时,是你喊打的吧?”
项充紧握着拳头,沉默许久才松开,叹道:“换做他人,也会这般说。”
“你说得没错,但这话从你项充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薛祥故意瞪了项充一眼,冷笑道,“方逸飞背后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项充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薛浩然本来就怀疑项充很可能是幕后黑手,听儿子这么一说,更加确信了几分,但他也清楚项充背后的势力招惹不起,于是板起脸,用传音入密对薛祥说:“祥儿,适可而止。”
薛祥心中不满,回应道:“爹,要是项充是为白虹剑而来,我们就不管了吗?”
薛浩然继续传音:“此事爹自有打算。你专心和唐小娘子成婚,其他事莫要插手。”
薛祥一向孝顺懂事,不敢违抗父亲,只好说:“知道了,爹。”然后又对项充说:“项公子真不打算把事情解释清楚?”
项充冷笑:“薛公子要我解释,为何不问问唐小娘子?”
薛祥于是转头问唐琳:“让方大公子死,把何残交给项充,这都是你的意思?”
唐琳一呆,说道:“本姑娘从未想过要方大公子死,是他逼我的,我……我才出手杀了他!”她又冷笑一声,“至于何残,他牵涉多起命案,而且孙老太爷确实多次向我家老爷子提出让孙承光娶我,只是我未想到,身为少门主的唐琨,竟然为了私利帮孙承光拖延时间,真是唐门的耻辱。”
唐琨急忙说:“六妹,你莫要听这些坏人挑拨,大哥我一向公正,怎会因惧怕神枪会而不顾你的幸福?”
“够了!”唐宝熊低喝,“此事我自会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