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隔天,崔瑶瑾和方涛在小家见面。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崔瑶瑾恳求对方把女儿的抚养权给她。
“秋秋最喜欢吃什么?”
方涛瞥了瞥眼梢,口气冰冷地问道。
“巧克力。”
“她最爱吃的是牛蛙。”
方涛蹙了蹙眉继续道:
“她最好的同学叫什么?”
“……林……家……燕。”
崔瑶瑾犹疑着坑坑洼洼地说道。
“哎,你怎么当妈的?林家燕是秋秋托儿所的同学,群体活动时那孩子总会无缘无故找秋秋的麻烦,不是碰一下脑袋就是甩一下胳膊,中午吃饭时老用脚踢秋秋的小腿,我同那孩子妈妈谈过,她说夫妻俩的工作忙,孩子放手给老人,平时关心的比较少。林家燕其实是想和秋秋玩,但她不会表达,肢体幅度一大便伤了秋秋。小班她们分到不同的班级后秋秋没再提过那孩子。”
崔瑶瑾涨红了脸,她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
“这一年多我不在女儿的身边,但我晓得秋秋最要好的同学是魏晨露,小姑娘比秋秋小一个月,身形单薄瘦弱,内向不爱说话,肤色有点病态的白。她是早产儿,提前了2个月出生,先天心脏瓣膜没长全,幼儿园每天只来上午半天。”
方涛顿了顿,他面露失望地看向妻子道:
“魏晨露的妈妈带她来过我们家。”
“什么时候?是秋秋托儿所的同学吗?”
崔瑶瑾底气不足地低声问。
方涛轻叹了口气说:
“女儿天天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晓得,魏晨露是秋秋进幼儿园认识的新朋友,上学期期末她妈妈带着来我们家玩,你还当面夸她妈妈的气质好呢!”
“哦?……”
崔瑶瑾努力回忆,始终勾勒不出那女人和小姑娘的模样。
“你从来就没有对秋秋上过心!”
“我……以后绝对不会了!我……重头学起。”
“只怕等你学会女儿已经长大了。”
方涛淡漠地说。
“不会的!大学四年我没有挂过一科。”
崔瑶瑾迫使泪水收回眼眶,她睁大双眸,努了努唇说:
“今后我生活的重心只有秋秋!”
那个人呢?方涛苦涩地吞下话到唇边的问句。
他折转身背过妻子缓缓念道:
“瑶瑾,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崔瑶瑾默默低下头。
考虑到郊县的环境不利于女儿的成长,方涛把市里的房子留给妻女,生活费保持不变,崔瑶瑾不想亏欠男方,她只接受女儿的基本抚养费。
“瑶瑾,嘴硬是没用的,你能做什么?”
方涛言语讥讽地话道:
“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晓得外面社会的艰难吗?到头来还不是倚赖岳父母的经济辅助,秋秋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养她天经地义。”
崔瑶瑾望向窗外,耀目的日光晃得她眼前一阵晕眩。
她双手扶着近边的椅背,手指轻轻抹去眼角逼出的泪水。
“开学前搬回来吧!”
男人浑厚的嗓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你……什么时候走?我……不是那个意思——”
崔瑶瑾话到一半方觉不妥,结巴着说不下去。
方涛撇了撇嘴角道:
“威海路老房子的位置不好,一时半会儿难出手。”
“不急,秋秋好容易盼到爸爸回来,你近些日子多陪陪孩子。我和女儿睡大房间,你住客房或者我把书房整理出来……”
崔瑶瑾含蓄地说着。
“不用。我搬去威海路那边。”
方涛果断地回绝道。
“那么小间的阁楼怎么住人?”
崔瑶瑾不由自主提高了音调。
“我出生便和外婆住在那里,祖孙两人能住,反倒我一个人住不下了?”
“呃……”
崔瑶瑾一时语塞。
丈夫曾说过童年和外婆孤苦相依的那段艰苦岁月,父母带着哥姐越洋打工,在中餐厅他们一步一个脚印慢慢闯出了名堂,一家人苦尽甘来。
“早上我送不了,下午我会去接秋秋放学。”
崔瑶瑾扬起脸想说什么,揉搓着手背终没有话出口。
三日后,在崔家父母老泪纵横中夫妻二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母女俩拖着行李回家,方涛将屋内自己的东西搬至一空。天真的女儿追问爸爸去了哪儿?崔瑶瑾无言以对,女儿从妈妈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前夫打去电话。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爸爸,你和妈妈是不是离婚了?”
“你——听谁说的?”
听筒那端传出男人低沉干哑的声音。
“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女儿哭啼着追问。
“怎么会呢?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呀!”
男人宠溺的话语间弥散着一层阴郁。
“秋秋,爸爸只是暂时不住在家里……”
崔瑶瑾试图和女儿解释。
“我和魏晨露闹不开心几天就和好了,你和妈妈要多久才好?”
“……”
沉默。男人深重的呼吸声紧贴着话筒。
“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不懂。”
崔瑶瑾生硬地说着,她匆匆从女儿手里夺过手机挂断其上的通话键。
“我不要你们分开!”
方黎秋对着妈妈大声吼道。
“秋秋,爸爸妈妈对你的爱同过去一样。”
崔瑶瑾抱紧女儿抽搐不已的幼小双肩。
“不一样!”
方黎秋用力推开妈妈,女孩稚嫩的嗓音中透着不甘,
“妈妈,爸爸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他离开我们?”
崔瑶瑾目光躲闪不及,迎接女儿一双充斥着愤恨的眸子。
回了钟点工,崔瑶瑾学习烹饪,学做家务,从手指不沾阳春水到能做一席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系上围裙清洗锅碗瓢盆,把家里打扫地一尘不染。三年来她将全部心思投注到女儿方黎秋的身上。
田静捡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她边咀嚼边由衷地赞道:
“你手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瑶瑾,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崔瑶瑾浅浅笑了笑。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她将秦阳先前的所作所为看得更为透彻,那就是个情感骗子!秦阳毁了她安逸平静的生活,堵在胸口的那团阴霾时常压得她透不过气,绵绵的恨意逐渐演变为一种深刻的执念。
田静在方涛面前好话说尽,极力撮合两人。方涛隔三差五借着看女儿的名义来家里,拖到晚上,崔瑶瑾将客房让出,她带着女儿睡大房间。眼看复婚的希望越渐渺茫,方涛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少。田静不由替闺蜜干着急。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瑶瑾,女儿离不开爸爸,方涛对你怎样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明白?三年了,你以为他在等什么?”
“如果我对他坦白,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为什么不可以?方涛又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他再婚的对象难不成是处女?仅仅一次越轨,你和另一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田静,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曾凯会接受你出轨吗?”
“不能拿他们相提并论,方涛爱你到骨髓里。”
崔瑶瑾鼻间轻呼一口气道:
“我在他眼里太过完美,他对我越好,我越不能自欺欺人。”
“方涛不傻,就算你不说,难道他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吗?”
“田静,给我保留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吧!我不想自取其辱!退一万步来说,方涛若是能接受,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煎熬!恨只恨我当年太过天真,没有听你和父母的劝,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瑶瑾,你别犯傻,方涛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可惜我错过了!”
“近来郑岚和他走的很近。”
“郑岚也蛮作孽的,八年的婚姻落得一地鸡毛。”
“你忘了她大学时对你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事吗?”
“人是会变的,田静,你不要带老眼光看人!”
“前车之鉴,面上和你亲密无间,背地里却把你的男朋友搞到床上。王伦从头至尾没喜欢过郑岚,要不是女方以孩子逼迫王伦的父母,王伦根本不可能还没毕业便和郑岚奉子成婚。”
“至少郑岚对王伦是真心的。”
“瑶瑾,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过去我是真傻,现在我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