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惨叫着跌进冰隙,慌乱中两只手本能地乱抓一气,并伸展四肢勉强卡住了两侧冰壁,奈何冰隙太宽、冰面太滑,我最终还是失去平衡,“呲溜”一声滑了下去。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我闭上双眼,放弃挣扎,安心等候着尸体被流水冲出冰隙的一天。
又或者,我就这么留在这里,在某一次地质运动中被挫骨扬灰,永远不见天日。
“唰——啪叽!”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冰壁突然伸出一小段斜坡,托着我向下滑行,然后整个人仰脸摔在了冰面上。
我睁眼一瞧,只见暗淡天光连成一线,冰隙边缘还有两颗脑袋正向下张望,看起来离我也就三米多的距离吧。
“小晖!”峰少的声音有气无力,在冰间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没事!”我努力吸入一口空气,打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回答。
不一会儿,面前就有一根绳子坠下。我疲惫地躺在冰上,透过后腰和背包的空隙,慢慢把绳子系在腰间。
融化的冰水不断流下,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冲锋衣上,溅起好些水花。
“好了吗?”峰少问。
“快了!”
冰崩的裂响还在继续,这个冰隙随时可能闭合,重达百、千吨的巨大冰块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承受的巨力,用来逃命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可是那些水花总是崩到我的脸上,害我难以看清手上的动作。
“走!”好不容易扣紧绳索,我赶紧用力拉动几下,队友们当即响应,向上的拉力随即传到腰间。
但他们也很累,一人、一包的分量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即使费了好大力气也只能让我堪堪离地。
“要放弃背包吗?”我这样想着。可如果没了装备,我还是死路一条啊?
万分纠结之中,上升的拉力已经明显变弱,要是再不做出决断,我只怕是要跟那一包装备们“同生共死”了!
事已至此,我只得横下心来把包一卸,却不料手中的绳索也跟着滑落,连人带包一起跌回了原点。
“小晖!”峰少的声音微不可闻。
“我没事!”想来是因为队友无力抓紧绳子,才导致大段绳索向下滑脱。
冰川再次震动,有好些冰块从两侧崩裂下来。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他们俩也要陷入危险之中了,要不行的话,算了……
“撤吧!”我铆足力气冲他们喊了一声。
“不!”峰少急喘着粗气。
“歇会儿!”蛋老师喊道。
歇会儿?冰川的崩裂声就在身边四下蔓延,你们哪有时间干这么奢侈的事情啊!
我试着站起身来,又被旁边的绳子绊住了脚踝。看着脚上和身上的两个绳圈,我心里却突然有了灵感——既然人和包没法同时拉上去,那我为啥不把人、包分别系在绳子的不同位置呢?想到这里,我立刻解开绳结,把绳子的中段重新绑在自己腰上,并将背包系在了靠近绳头的一端。
如此一来,我和背包之间差不多就隔了三米左右的绳子,人和背包便有了先后获救的希望。
“再来!”峰少向我发出信号。
我双手拉住绳索,用靴尖抵住冰壁,在队友的全力拉拽下奋力攀爬。
冰水如注,拍打在我的肩上、脸上,里面的衣服都快要湿透了。
冰面也被这些冰水润滑,每一步都踩得十分艰难。
“最后一米啦!”我的脸憋得通红,心里面还在努力给自己打气。
突然,几米之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条新的冰裂缝从右手边缓缓绽开,与我所在的冰隙相交一处,巨大的裂纹如蛛网一般在冰壁上蔓延,“咔咔咔”崩飞了好些碎冰,打得我脸蛋生疼。
我不敢再有耽搁,更加使出吃奶的力气加速攀爬。
冰凉的雪水灌满衣襟,又重又冷,冻得我浑身发颤。可当我的右手已经攀到冰隙顶端的时候,后腰却突然被一股大力给拉住了!说什么也爬不上去。
“谁拽我?!”我急得吱哇乱叫,但马上又想起了底下的背包——糟了!一定是我和背包之间预留的绳距不够,才会让那背包被提前吊起来了。
“快!”峰少他们眼看就绷不住了,我气得直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啊——!”我腰间猛然发力,把挂在下面的背包使劲向上扽了一下,再趁着它短暂浮空的惯性,爆发腿部力量拼命一蹬,终于将上半身送出冰隙!
与此同时,我的双手也深深插入雪地,为迎接即将到来的下坠冲力做好准备。
“哗!”下坠的背包把我往下拖了十多厘米,好些雪花从我怀中滑落,整个人只剩下脑袋和手臂还勉强露在冰隙之外。
而此时我的双脚也已悬空,只有插入雪中的双臂还在勉力支撑。
然而,不断摇晃的背包打乱了我的平衡,连胸前的积雪都要跟我一起掉下去了。
“撑——住——!”我在胸口强行憋住一口气,设法减缓下滑的速度。
“呀!”峰少反身飞扑,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我也立刻转过手心,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用最稳固的姿态与他连接在了一起。
“抓住!”蛋老师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抓住了我另外一只手臂,两人齐心协力,终于将我拽出了“深渊”。
“包!”我侧趴在雪地上,一双僵硬的手臂死命拉动着绳索。队友们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甚至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又赶忙帮我把背包拖了上来。
“跑!”时间紧迫,我还来不及对两位“恩人”说声谢谢,就胡乱背上大包,招呼他俩继续逃命。
刚走两步,先前冰隙便开始缓慢合拢,再回头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闷响不歇,冰崩不止,我们在绵延的裂缝之间四处乱窜,狼狈不堪。
眼看就要被逼到一处山口,左侧的冰川竟然整块剥落,朝我们飞快地冲了过来。
“滑下去!”蛋老师拔腿往山口飞奔,看那架势,他应该是想直接一个“屁降”滑下山坡。
“会雪崩的!”我试图上前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蛋老师坚决果断地坐在雪地上,双手向后一推,“噌”的一声溜了下去。
“走!”不等我做出反应,峰少就一把拉住我冲上了山口。
那冰川冲击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哗啦啦”地掀翻了几百米宽的雪面,夹裹而来的气流扬起无数冰碴,噼里啪啦地地崩到我的脸上,打得我脸皮生疼。眼看就要被冰块活埋,我俩也顾不得什么雪崩不雪崩了,立马跟着蛋老师留下的印子“唰”地滑下了雪坡。
“蛋老师你个坑货!”我口中大声叫骂着,身体却只能半躺在陡峭的雪坡上,沿着他压出的“滑道”一路狂飙。耳边劲风“呼呼”刮过,抽打脸颊、灌入领口,冻得我瑟瑟发抖。
不太平整的滑道里不是坎就是坑,磕得我屁股生疼,颠得我七荤八素,连眼前急速后退的石块和雪堆都在上上下下抖动个不停。
坡度渐陡,几近垂直,巨大风阻吹得我眼泪横飞,疯狂加速带来强烈过载,浑身血液随之涌向后背,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吊起来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但又发麻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
汗毛倒竖,鼻腔冰冷,心脏撞得胸口发疼,连喘气都难受得要命!
幸好蛋老师在“开路”时留下了几个用来减速的弯道,使得下滑的力道得以缓冲,但由这几个连弯所导致的左右回旋却也同样令人崩溃——远处的山峰与云朵像滚筒一般飞速旋转在我的视野中,左右上下晃得我直犯恶心……更痛苦的是,任凭肾上腺素如何飙升,那种无法掌控速度的恐惧感都会攻陷我的大脑,逼迫我设法减速——即便一切减速的手段都是徒劳……
坡度渐缓,雪片飞扬,也不知滑了多久,我终于感觉到了速度的下降。
直到我像蛋老师一样成功停在前面的坡底,那颗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了下来。
“呦吼!”后面的峰少也顺利抵达,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明显是还没玩够。
“下面还有坡吗?”峰少伸着脖子往下看了一眼,却一屁股坐回了地上,大声惨叫道:“哎妈呀!我恐高!”
“哎妈呀!我高反!”我也学着他的模样看了眼坡底,随后就一阵眩晕躺倒在地。
“醒醒!你衣服都湿的,会失温的!”蛋老师不由分说,上来就拍了我一巴掌,当时就把我给打精神了。
“换衣服!”蛋老师的语气极其严厉,吓得我赶紧照办。
寒风瑟瑟,我却不得不脱个干净,着急忙慌地把身子擦干。
幸好我早上已经把那套睡觉穿的备用衣服烘干,不然这会儿恐怕连个能换的贴身层都没了。
“你俩应该也没少出汗吧?不换衣服吗?”我看他俩蹲在一旁也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就过来跟他们聊了两句。
“不了,早干了!”峰少伸手往怀里探了探,并没有什么潮湿的感觉。
蛋老师看了我一眼,吸口气说:“咱们还得往下。”
“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已经严重偏离预定路线了,还要再往下?”
“对,不去央朗藏布了,直奔一号海子!”说着,蛋老师示意我往坡下望去,只见一汪狭长碧水汇聚在两山之间的一个大坑里。
我目测了一下,估计我们与那海子之间的海拔高差得有四五百米。
“这么陡,能走吗?”刚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脑海中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一段陌生的记忆也随之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