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热死了。”
看着快到点下班，杨宇快步回道具房脱下人偶服，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透气。窝在人偶里头几个小时，还要跳舞，跟游客互动，不知不觉一身衣服全被汗水湿透。杨宇喝完一瓶水，抽出烟正要点上，民族风的来电铃声响起，是罗小艺打来。
“下班了？我在门口。”
杨宇有些纳闷。平时下班约在外吃饭，罗小艺总是被等的那个，她在国企，上下班打卡，不能早退。今天怎么早早在门口了？
“等等，我换身衣服。”杨宇说完便把烟点上。
“你快点哦，穿干净点。”
抽烟换衣两不耽误，杨宇叼着烟，哼着小曲出来，差点没吓着。门口站着罗小艺。
还有她父母，杨宇在她手机里看过照片。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趁自己还没被看到，杨宇把烟一丢，快速换了两大口气，走上前去。
罗小艺指着旁边的父母，“我爸罗震，我妈龚木娜。”
“……叔叔好，阿姨好。”
“叫那么生分，想干嘛？”罗小艺上前搂住杨宇，“爸妈，这是我男朋友杨宇。”
“小宇啊，小艺在我们面前说了你好多回，今天还是头一次见。”罗震道。
“真是一表人才，比小艺她爸年轻时还帅气。”龚木娜满意地点点头。
“呵呵，呵呵……”杨宇脸上挤出笑意，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表情别扭，又不知道说什么。
“去吃饭吧。”罗小艺拉着杨宇便走。
“去哪？”
“问那么多干嘛，我订房间了。”
“你不是要打卡下班？”
“下午请了假。”
高档中餐厅，包间。来的路上，罗小艺悄悄跟杨宇说，这顿她出钱，让杨宇去买单。杨宇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能选，今晚自己宁可吃二十块的路边摊。
“小杨，我给你盛汤。”龚木娜话还没说完，便取走了杨宇的碗。
“阿姨，不用，我来吧。”杨宇站起来。
“不用不用，我这边顺手。”
杨宇无奈，只好坐下来，习惯性在身上找烟。其实他心里清楚，这种场合别说抽烟，烟盒子都不能见光，但他总忍不住把手往衣袋里揣。手摸到烟的时候会莫名舒适，像是真抽一样。
罗小艺碰碰杨宇，比了个眼神。
“叔叔，阿姨，你们尝尝这锅包肉。”杨宇给两人各夹了一块。
“我呢？”罗小艺把碗一放。
“给你块最大的，慢慢啃。”杨宇瞪了一眼。
放下筷子，杨宇发现手不自觉又要摸口袋，便抽出来端起汤碗。烟不能抽，饭菜不想碰，喝点汤吧。
“爸，妈，我和杨宇的结婚酒席，你们得选个好日子。”罗小艺忽然道。
杨宇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
两老看看罗小艺和杨宇，“你们……有这打算了？”
“叔叔阿姨，来尝尝这粉条。”杨宇连忙夹菜。
“现在酒席紧张得很，早点打算好安排。” 罗小艺转头看杨宇，“杨宇，你同学同事亲戚朋友，加起来几桌？”
“朋友遍天下，数不过来。”
罗小艺白了一眼，“那戒指你选哪种，钻石、黄金、铂金？”
“拿根草给你扎个环行不行？”杨宇做了个鬼脸。
“你还嬉皮笑脸，快说呀。”罗小艺埋怨道。
杨宇连塞了几口饭，把嘴撑得满满，不停夹菜。
“小艺，小杨，结婚的事，你们先商量好了，再想这些不迟。先吃饭吧。”罗震道。
龚木娜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罗震却伸伸手让她吃饭，杨宇看在眼里，装作不知。
“杨宇！”吃完饭送走父母，罗小艺拉住正要开溜的杨宇，“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说哪去了？”杨宇把烟点上，“有你一个还嫌不够烦啊？”
“我今天专门把爸妈叫来跟你吃饭，你没点正经。”
“哪不正经了，我在令尊令堂面前烟盒子都没亮出来。”缓缓长出一口白气，杨宇感觉刚才像戒了一个月的烟。
“一说结婚你就装傻。”罗小艺一巴掌拍到杨宇身上。
“咳咳……咳咳……”杨宇其实没被呛到，演的。
“你直说，娶不娶我。”
“抽完烟告诉你。”
“我看着你抽。”
“不好意思。”杨宇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里面有满满20根，“今晚烟瘾大，这包只能撑一会，估计你得等到夜宵。”
腿上忽然一疼，罗小艺踹的。
“不娶就直说，我可不等你！你跟烟结婚去吧！”罗小艺气呼呼，扭头而去。
“诶……”
看着罗小艺离去的背影，杨宇想说点什么，但又似乎无话可说。结婚……这个问题有些头疼，也许一打啤酒再加两条烟，才能好好想想。
手机又响起来，杨宇太清楚罗小艺脾气了，肯定在转角骂着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哄。哎，接吧。
等等，不是罗小艺。
“老马？”
“杨宇，有一个委托，你明天有没有空？”
“早上可以。”
“那好，委托人信息我稍后发你。她看过你照片，要求当面沟通，明天你直接过去。”
“哦。”
杨宇在外面晃了一会，看时间有些晚了，便也回到住处。罗小艺把房门锁了，杨宇只好睡客厅，他也习惯了，每次吵完架，沙发便是他第二张床。马槐文发来短信，委托人叫陈菲，约了一处见面的地点。
第二天，杨宇睡到自然醒，罗小艺上班去了，也没给他做早餐。杨宇按短信内容去了一家连锁快餐店，店员将他带到卡座，已经有人在等了。桌前坐着一位中年女性，一头栗子色长发映着柔光，高挺的鼻梁撑起了大墨镜，唇上的口红在白皙皮肤衬托下像团夺目的火，脖上还挂了串珠子，一看便是贵妇。
“你好，我叫杨宇。你是委托人？”
女人点点头，“陈菲。喝点什么？”
“豆浆有吗？不好意思，没吃早餐。”
“豆浆一杯，再加块三明治。”陈菲向服务生下完单，摘下墨镜，一双明眸盯着自己，“看起来你很年轻，我需要你再年长一点。”
“要多大？”
“38左右。”
“那容易，几晚通宵熬下来，再留点胡茬，妆都免了。”杨宇拿出手机，给陈菲看自己邋遢的样子，“要我演谁？”
“我丈夫。”陈菲直视着杨宇，“更准确说，是我女儿小敏的父亲。”
睡了一夜沙发，杨宇感觉精神有些涣散，他琢磨着陈菲的话，“意思是要给你女儿演爸爸？”
“没错。她爸爸叫唐杰，你在小敏面前，就是父亲。”
“等等……你女儿多大？”
“12岁，六年级。”
“12岁？”杨宇笑了，“陈小姐，如果你能把你老公的头安我脖子上，我还有点把握骗过你女儿。”
“情况特殊。”陈菲对杨宇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如果行不通，我一开始就不会找你们。”
“那说说看，怎么个特殊法？”豆浆和三明治端上来了，杨宇也不客气，直接开吃。
“我和唐杰结婚早，婚后很快便有了小敏。她两岁时，我们夫妻两人去美国旅游，小敏交给了奶奶……”
“你女儿被拐了？”杨宇猜到后续，脱口而出。
陈菲轻轻摇摇头，直视杨宇，眼神里的意思，似乎是让他别打断。杨宇识趣，继续喝豆浆，啃三明治。
“在巴尔的摩，我被当地几个流氓骚扰，唐杰为了保护我，跟他们打起来。” 陈菲转头看着窗外，“后来我们总算脱险了，但其中一个人被唐杰打成重伤，没多久死了。官司打了很久，唐杰最后判了十年，在巴尔的摩公立监狱服刑。”
“这样啊，你等等……那时你女儿两岁，你老公判了十年，现在你女儿十二岁……”杨宇掰着手指，“那不就是……”
“没错，按照刑期，唐杰下月初便届满，到时就可以回国……”
“下月初？离现在也没几天，让你女儿等等不就好了？”说不出缘由，杨宇有点不想接，倒是希望陈菲打消委托的念头。
陈菲又一次微笑地直视，杨宇知道自己又想当然了。
“上周监狱发来邮件，唐杰在里面卷入了一起群体斗殴，他人没事，但现在案件还在审理，短期估计是回不来了。”陈菲脸上有了些担忧的神色，“下月小敏生日，本来唐杰跟她约定，回来给她庆生，现在要食言了。小敏生日后不久，还有小升初考试。现在她绝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所以我一直瞒着。请你来，目标很简单，扮演一个好爸爸，完成跟小敏的约定，让她安心过好生日，全力备考。”
杨宇又喝了口豆浆，已经凉了。他想了想道：“你女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爸？”
陈菲点点头，“每年我都会探望唐杰，但小敏只在三岁时去过一次，除此以外只有书信联络。隔了这么久，她很难记住唐杰样貌了。”
“那你老公以前的照片呢？你女儿肯定看过。”
“看过，但那些照片更早了，再说你跟唐杰五官轮廓还有几分像。”
杨宇想起来了，马槐文说过，陈菲是看了他照片才要求见面。
“所以，那些都不是问题。你有没有信心做好？”陈菲追问道。
杨宇心里有些不乐意，随口问道：“十年不见，这个爸爸的约定，对你女儿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本来我还想跟小敏坦白沟通，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她自己傻，把唐杰的事跟一个同学说了，传到最后全班都知道，有个跟她关系不好的同学还拿话刺激她。”
“说什么了？”
“说小敏的囚犯爸爸不认她这个女儿，宁可坐牢也不会回来见她，小敏因此还跟她打了一架。”
“妈的，我听到也要干一架。”杨宇嘀咕道。
“这件事以后，小敏自己做了个日历，每天翻一页，最后一页的内容是：‘见爸爸’。现在，父亲在她心里分量很重，我不希望考试前她再有情绪波动。”
杨宇点点头，“懂了，为了女儿前途，这爸不出现也得出现，这当父母的还真是操碎了心。”
陈菲看看杨宇，“杨先生，你还没有子女吧？”
“……我还没结婚。”
“你可能无法切身体会父母对子女的感情，不过没关系，你也不用跟我分享唐杰的家庭观念和人生感悟，演好一个爸爸就可以。相信这种角色对你们演员来说是轻车熟路了，行还是不行，给我一个答复吧。”
杨宇三下两除二把剩下的三明治吃光，豆浆喝完，“这样，我们是一个团队，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再回你。”
“最好快点，国外不是说回便回，到了要隔离，孩子不傻。”陈菲戴起墨镜，招呼服务员买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