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带着一支五千人的骑兵瞒过官府和绿林义军的耳目,悄无声息的从清河郡故城县突然出现在大野泽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大周的消息再闭塞,就算大周已经越发的乱了起来,但这样大的举动也是瞒不住人的,就算能瞒得住官府,也瞒不住刘金称。
刘金称这个人虽然极凶恶,每攻破一个富户的堡寨或是县城往往都会屠城,百姓要么选择跟着他一块做贼,要么就被杀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但刘金称并不笨,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大野泽附近的村子倒是安宁的很,非但没有被刘金称带着人劫掠反而经常都会受到泽里人的照应。
在大野泽外方圆几十里之内,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刘金称的耳朵里。
沈宁若是想带着五千精骑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大野泽外等着刘金称带人出来,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沈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太靠近大野泽,而是在黄河北岸就停了下来。
之所以刘金称对高士达并不如何在意,原因之一是因为大野泽太广袤而且易守难攻,别说高鸡泊那几万并不比他手下人精锐的士兵,就算真的有几万府兵来攻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他。
第二就是,从高鸡泊到大野泽要渡过黄河。
当初北方绿林道公推盟主的时候,刘金称并不如何上心就是因为有黄河这道天然的屏障在,他并不担心高鸡泊的人来报复。
他的老窝不在黄河以北,所以对黄河北面势力最大的高士达没什么可害怕的。
沈宁在黄河北面聊城境内紧挨着黄河边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停了下来,这山虽然不大,山势也不高,但队伍在这里驻扎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着刘进达促使刘金称自己带着人从大野泽里出来。
这样大的地方,这样险恶的地方,就算沈宁有五千精甲轻骑也没有丝毫办法攻克下来,所以,解决刘金称的办法还是要在外面来想。
沈宁知道刘金称和高士达不合,不仅仅是因为高士达召集北方绿林道会盟的时候刘金称没有去,还有孙安祖的缘故。
当初高士达和窦士城就是打着为孙安祖报仇的旗号,才将孙安祖手下不少士兵都收拢起来的。
这才是刘金称为什么不去高鸡泊会盟的根本原因,刘金称心知肚明,自己一旦去了高鸡泊必然不会活着出来。
高士达和刘金称都是拥兵数万的大匪首,两个人之间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
若是有机会杀死对方的话,他们谁都不会手软。
所以,指望着刘金称去救高士达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他要是不落井下石,他就不是刘金称了。
以沈宁的推算,高鸡泊被围,只要刘金称得到消息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无论是所谓的官军胜了,还是高士达胜了,刘金称都有机可乘。
如果官军胜了,刘金称就可以趁机收拢高鸡泊的残余匪众扩大自己的实力。
如果是高士达胜了的话,他还可以打官军的主意好好的抢夺一批官军那身令人艳羡的装备,还有战马。
并且,就算高士达胜了,他还能有几分实力?
趁着他元气大伤一口吞下去,对于刘金称来说这绝对是个天大的诱惑!
所以,沈宁料定了刘金称必然会率军出泽!
只要刘金称敢过黄河,那机会就来了。
在这座不知名的小山驻扎下来之后,沈宁派出通闻密探的人想办法和刘进达取得联系。
当初刘进达进大野泽的时候曾经在外面留下了几个通闻密探,就是为了方便和沈宁联系。
但不管是沈宁还是刘进达都知道,刚刚打进大野泽,想取得刘金称的信任并不容易。
沈宁不是神仙,他没有料到刘进达会遇到高天宝。
刘金称最信任的人是他自己,因为他深知这个世界上在足够的诱惑面前没有人是不可以出卖的。
所以,他在大野泽中几乎没有一个不提防的人。
如果说在大野泽还有一个人能让他稍微信得过的话,那这个人必然就是大野泽的二当家钱禄。
钱禄比刘金称还要大两岁,他和刘金称是同村老乡,当初最早跟着刘金称一块杀官差造反的十几个人中就有他,不过现在算起来,当初的人好像也只剩下他和刘金称两个人了。
那十几个人,大部分死在和别的土匪抢地盘的厮杀中,还有两个是刘金称亲手杀死的。
所以刘金称信得过他并不是因为当初他们一块杀过官差,而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女儿亲家。
钱禄的女儿钱翠枝嫁给了刘金称的独子张增福,所以刘金称对他的戒备心是最小的。
之前在聚义厅中,刘金称自己不算,其他的六个当家的倒有四个不同意出兵北上。
理由很简单,过黄河去抢地盘并不是什么稳妥的事。
万一那支府兵厉害,剿灭了高士达之后仍然还有余力对付咱们怎么办?
到时候便宜没捞着,再损失了大批士兵的话那才是得不偿失。
还有两个人没发表意见,一个是七当家高天宝,再一个就是二当家钱禄。
七当家高天宝不说话,刘金称知道那是高天宝有自知之明。
在大野泽,就算自己分给了他三千战兵,他也依然没有说话的地位。
那兵说来说去还是他刘金称的,高天宝根本就指挥不动。
钱禄从不说话,刘金称知道是自己这个亲家其实算是大野泽中最了解自己的人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想出兵,所以才没有反对。
可另外四个当家的都不愿意出兵,钱禄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刘金称特意留下了钱禄。
“老哥啊,咱们好好的喝几杯,反正还早,回去你也是折腾那两个花骨朵一般的女子,我就想不明白了,连个胸脯都还没鼓起来的青桃子,能有个啥滋味!”
刘金称笑着对钱禄说道,私下里,他还是称呼钱禄为老哥。
“大当家啊……你这不是打人打脸吗?”
钱禄苦笑道:“你知道的,我也就好这一口,那些有姿色有身段的女子我还看不上嘞,还是丫头好啊,我摆弄着心里舒坦不行?”
他自然是不会直说,那些看起来成熟诱人的女子自己已经摆弄不了了。
只有在那些经不住几下就疼的死去活来的小妮子身上,他还能找回几分自信。
刘金称瞪了他一眼道:“这话要是让翠枝听见,我看你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钱禄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自从干了这个行当,还要脸干嘛?”
刘金称一怔,没来由的觉得钱禄是在讽刺自己,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道理来,所以心里虽然不舒服也没太在意。
“老哥,刚才议事的时候,你为啥不说话?”
等酒菜上齐,刘金称亲自给钱禄满了一杯后问道。
钱禄看着桌案上刚端上来的一盘切好了的熟肉皱了皱眉,没回答刘金称的话而是指着那熟肉道:“我可不好这一口。”
刘金称哈哈笑了笑道:“这是牛心,不是人心。”
“真的?”
钱禄瞪着眼问道。
刘金称自己捏了一块熟肉放进嘴里咀嚼,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就是没有人心肉细。”
钱禄这才放心,也不用筷子抓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道:“大当家,你问我为什么刚才不说话?这你还不明白?不管你要干啥,我都是支持的。”
“咱俩是儿女亲家,翠枝是增福的婆娘,你就那么一个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咱俩忙活来忙活去,还不是为了他们小一辈的?”
“所以啊,我不能逆着你,我得随着你,你说咋干咱就咋干。”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刘金称喝了口酒,总觉得不过瘾。
“来人,昨天不是有个偷别人家里牛的混账还被关在水牢里呢?”
刘金称问道。
亲兵过来连忙说道:“是。”
“去去去,把心剜了给我炸了送上来。”
刘金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将那盘子牛心往钱禄面前一推道:“一点滋味都没有,淡得要命,你爱吃都归你!”
钱禄叹了口气道:“大当家……这人心,以后还是少吃点吧。”
刘金称笑了笑道:“你没吃过你不知道,那滋味妙的很。”
只十几分钟,一颗油炸熟透了的人心就完整的放在一个盘子里端了上来。
刘金称也不怕烫,迫不及待的抓起来咬了一口,然后又灌了一口酒舒畅道:“痛快!”
“老哥,这说来说去,你对渡河北上怎么看?”
刘金称问道。
钱禄喝了口酒,看了那缺了一块的人心一眼,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腾,好歹被他压制下去后说道:“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钱禄叹了口气道:“大当家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也没啥野心。要我说现在的日子过的就不错,最起码不用愁吃愁喝的了吧?”
“而且手下还有五千来人的兵,还有几个嫩得能捏出水来的小妮子给暖被窝,我就知足了。”
“大当家你想听我的实话,那我的意思就是现在占着大野泽过日子就挺好。”
“只要咱们不出去,谁也打不进来。不用担心死在沙场上,也不用担心那几个小妮子便宜给别人。”
“瞧你那点出息!”
刘金称有些生气道:“那你换过来想想,如果咱们在高鸡泊被官军围剿,高士达在大野泽他会怎么样?”
“那他肯定是要落井下石的。”
钱禄吐出一个并不是很合适的词,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刘金称也是个大老粗,自然也就不在意。
“大当家,你就说吧,你要是想打,咱就干他娘的。”
“我刚才也说了,我这个人胆子小也没啥野心。手下那五千士兵放我手里也是糟蹋了,大当家一句话,我就把人都划到你的勇字营。”
忠勇仁义山海定,这是大野泽的七个营。
“我要你的人干嘛!”
刘金称对钱禄的态度很满意,他笑了笑说道:“打是肯定要打的,所以,明天议事的时候你得站在我这头。”
“高天宝那个外人肯定是愿意去救高士达的,这样咱们就占了一小半人。”
“可王运来他们四个不还是不答应吗?”
“王运来?”
刘金称笑了笑,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毒:“一个死人,没机会说话了。”
“这一年来他们几个是安稳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已经忘了这日子是谁给他们的。”
“既然他们忘了,我这个做大当家的就得提醒提醒。”
他指了指外面说道:“我刚才已经下令,让王运来带着他的忠字营连夜出泽去打东平县城,已经这么晚了,天这么黑,他回去召集人马万一从山上摔下去,岂不粉身碎骨?”
正说着,裴净进来,贴着刘金称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金称笑了笑道:“明天早饭也有得吃了。”
钱禄心中一震,他知道大野泽里已经没有王运来这个人了。